這位英籍的雍大夫為人忠誠,按照王處長的囑咐,嚴守秘密。當駐在奉天的英國總領事問他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回答的。但這位雍大夫卻因此而丟掉了院長的職務,並被迫送回英國。數年之後,他曾對我國的一位朋友說:“總領事認為我對大英帝國不忠實,不能再在那裏繼續工作,遂撤銷我的院長職務,令我回國。”此乃題外之話,附記一筆。
其間,“日本方麵無論關東軍,領事館,都渴望獲知張作霖的生死;千方百計,打聽消息,而張家對保密工作做得很成功,如張學良的秘書陶尚銘以親日出名,即被禁止進入內宅,其中五夫人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照樣濃妝豔抹,高高興興地接待借口慰問,別有作用的‘日本太太’們,如駐奉天總領事林久治郎之妻等。這些‘日本太太’,遙望張作霖臥室,燈火通明,煙霞陣陣;而五夫人麵無戚容,從容應對,都相信張作霖隻是受傷……”
張學良聽後深受感動,起身朝著四位姨娘鞠躬致謝。四位夫人盼來了張學良,猶如一塊石頭落了地,高度緊張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盧夫人掃了一眼大家過分困乏的神色,忙商量地說:
“這些天來,小爺鞍馬勞頓,大家也傷情耗神,都暫回自己的臥室休息吧!”
盧夫人說罷帶頭走出屋去,接著三太太戴夫人、四太太許夫人、五太太壽夫人等依次退出。陪著張學良為父守喪的隻有一位年過三十,但容貌端麗、風韻猶在的中年女人,她就是張學良的元配夫人於鳳至。
於鳳至於一八九七年農曆五月初八日出生在吉林省懷德縣大泉眼屯,長張學良四歲。其父於文鬥,經商出身,靠“豐聚當”商號起家。於鳳至自幼聰穎好學,性情溫柔、賢淑。在延師讀書期間,為同學中品學兼優的佼佼者,是當地頗負盛名的大家閨秀。後入奉天女子師範學校就讀,以優異的成績結業。當年,張作霖徜徉於山林草澤之間的時候,曾受過於文鬥的照拂,因而張對於許下了一個私願:一旦得勢,他的子女必與於家結為姻親,用以相近相報。後來,他在於家客廳中目睹於鳳至的風采,暗自稱讚叫絕。經算命先生卜算,於鳳至為“鳳命”之體,遂認定自己的兒子張學良這“將門虎子”,應和“鳳命千金”的於鳳至聯姻,經人作伐,當場說定。
但是,張學良不滿意這門親事。在他的腦海中充滿了婚姻自由的幻想,對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持反對態度。張作霖隻好讓步、折中:“你的正室元配,非聽我的不可。你如果不同意舊式婚姻,你和於家女兒成親後,就叫你媳婦跟著你媽(指繼室二太太盧夫人)好了。你在外麵再找女人,我可以不管。”張學良隻好忍受和服從,但正如一位後人所說:“張學良在女人問題上,一開始就存有一種未遂心願的不滿。他潛意識的要去另辟蹊徑。”張學良十五歲完婚,一直對於鳳至以大姐呼之,夫妻感情倒極和諧。
於鳳至是位知書達理、善於控製自己情感的夫人。她深知此時此刻丈夫身係數十萬東北軍之安危。她望著默默啜泣的張學良,甚為達觀地說:“小爺!亡故的老爺說得對,以國家為重,好好地幹吧!”
這些天來,張學良強抑著個人的情感,於悲痛中完成了東北軍的撤退,拒張宗昌所部於灤河一帶。而今,這無聲的悲哀化作了響雷,把理智中的自我炸得粉碎,並淹沒在情感的怒濤之中了。當他聽完愛妻勸慰的話後猝然失態,驀地撲到於鳳至的懷中放聲地哭了。
於鳳至愛憐地撫摸著那戰栗的身軀,禁不住地悲從心來,兩汪熱淚撲簌簌地滴在了張學良的身上。可是當她再次想到張學良身擔的重任時,又把那悲苦的淚水送回心底,取出一方潔白的手帕,邊為張學良拭淚邊說:
“雖說男兒有汨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可也該知道還有比哭更大的事等你去做啊!”
張學良終於止住了悲哭,抽泣著點了點頭,遂在於鳳至的攙扶下向帥府東小院走去。當他們夫妻步入臨時下榻的臥室之後,於鳳至取出預先備好的臂纏黑紗的白夏布大褂,幫著張學良穿在了身上。接著,她自己也脫去遮人耳目的豔裝,換上了孝服。
張學良突然打了一個噴嚏,旋即又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流個沒完,搞得他就像是散了架似的沒有了力氣,竟搖搖晃晃地倒在了沙發中。他無比悲憤地自語:“這嗜好太可惡了!……”
於鳳至明白這可惡的嗜好是鴉片煙。她清楚地記得,那年張學良得了中毒性的感冒,一時難於治愈,遂求治於日本大夫,這位別有用心的日本大夫治好了張學良的感冒,卻因用藥是鴉片使他染上了吸毒的惡習,把體格健壯的張學良搞得每況愈下,家人多次勸其戒除,終因中毒太深難以履行其言。今天,她看到丈夫這痛苦的樣子,主動地說:“小爺!快抽兩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