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稼田對付這些來訪者的辦法,是關上手機、拔掉電話線、緊閉院門,並要求家裏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晚上看電視也要拉嚴窗簾,門敲碎了也不要去開,以造成家裏沒人的效果。
杜小禾心裏想著田春林,也想著準備籌建的苗木公司。一家人在一起包餃子看春晚,過了三十夜。初一吃過早飯,她和母親商量,說想去東鳳坨看看。費心怡堅決反對,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杜小禾說,我現在是個農民了,應該回到那片土地上去過年。費心怡說,我的更年期讓你氣得加重了,現在聽你說話就血壓高、頭暈,你安安分分在家給我呆著。
熬過了初一初二,杜小禾又開始做杜稼田的工作。她對父親說城裏過年沒有氣氛,還是農村熱鬧,咱在家裏門不能出,黑介還要燈火管製,弄得跟蹲監獄差不多,這哪是過年,明明是受罪。咱換個環境去農村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去看看新建的溫室,看看莊稼人都在忙啥?不但能了解一下你的農業結構調整決策是否得人心,還能順便體察一下民情,表現出你是個與民同樂的好幹部,這可是一舉多得的事。
杜稼田在家圈了幾天,也憋壞了,雖然知道杜小禾在玄乎他,心卻動了。初三吃過中午飯,打電話要司機悄悄開車過來。車出縣城,看到熟悉的黑土地和村莊,杜稼田還真有一種心胸開闊、全身筋骨舒暢的感覺。司機問他去哪裏,杜稼田想想說,去胡林河鄉的東鳳坨轉轉吧。
車下縣道上鄉道,不一會兒就到東鳳坨地界。遠遠望去,村頭老槐樹下土場上,人們正在喇叭聲裏歡快地扭秧歌。杜稼田讓車停下說,不要打擾人家的興致,咱走過去。下車來到秧歌場前時,杜小禾笑著對父親說,咱分頭看熱鬧吧,跟你在一塊兒人們會有誤會,以為我是陪領導來視察工作的,有狐假虎威之嫌。父女倆便分頭走進了看熱鬧的人群。
杜稼田在縣委政府大院裏,人人見了要爭前恐後打招呼,要搶著去開門讓路。然而走近這個鄉村土秧歌場時,卻沒人看他,沒人打招呼,更沒有人給他讓路。跟在身後的司機急了,想喊人給縣委書記找座位,想鳴鑼開道讓人們閃開一條路來,被杜稼田製止了,說今天咱是一個普通的觀眾,自己來想辦法找地方。
看熱鬧的人很多,把秧歌場圍了裏三層外三層,人群也在擠來擠去。杜稼田和司機圍著秧歌場轉一圈,也沒有找到一個地方。司機見了笑著說,杜書記既然不想搞特殊化,還想看秧歌,咱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和大夥兒一樣:擠!杜稼田被這氣氛感染了,說你知道看秧歌哪個位置最好嗎?是吹喇叭的地方,要擠咱到那兒去擠。
兩人就走過去,站在人群後尋找著機會,見有人出來,忙見縫插針往裏擠。剛開始,杜稼田對這種前胸貼後背,後背貼前胸的擠法很不適應,也有些難為情。他直不起腰,也挺不起胸,有時候還要腳不著地懸起來,被擠得東倒西歪。但這樣擠了一陣,他就適應了。一個人動,大家就要一起跟著動,他覺得這緊密的接觸,像是和這些身上帶了泥土味的莊稼人融為一體了。他感到身上有些發熱,像是出汗了,很暖和,想這熱該是通過人們的身體互相傳遞過來的吧。他聽到旁邊有人悄悄說,這人挺像縣裏的杜書記。有人打量他幾眼說,像倒是挺像,但不可能是,縣委書記咋會跟咱擠在一塊看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