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哼了一聲道:“那你第一個就該把自己抓起來了,你原任宮尚衣監,照料皇帝的起居,論關係,誰也不會比你更親近,皇帝在哪裏,你比誰都清楚才是!” 
司太極語為之塞,惱羞成怒之下,正要吩咐手下抓人,卻被另一批出來的人阻止了,那正是新任錦衣衛提調整,鄭和的侄鄭龍,他先喝止了那些要動手的軍丁。 
然後沉聲對司太極道:“司公公,家叔已有明示,你的職責隻是找尋遜皇帝,其他的事一概不準管,你怎麼又要多事了?” 
“可是這梅玉是跟遜皇帝在一起的。” 
“你看見了,為什麼不立即把遜皇帝請到京去呢?” 
“我雖沒看見,但他們一定在一起的,梅玉到雲南來,也一定另有目的。” 
“家叔調查得很清楚,梅小候是保鏢過來的,本人也向段王府調查過了,他們也證實了這件事。司公公,該抓什麼人,自有本司負責,你別亂插手了,你在高縣搞得那一樁事實在很不高明,家叔很生氣,回去就要處分你,因此你最好少管閑事了。” 
司太極憤然退到一邊,他在宮雖有些權力,但是跟鄭和比還是差得遠,所以鄭龍也敢嗬責他。 
鄭龍朝梅玉拱拱手道:“小侯,你是否要進城?” 
“是的,我要到大理去,這是必經之地。” 
“很抱歉,老王爺死了,城正在大喪,而且各地來吊唁的大臣官員很多,在下奉命協助維持治安,禁止閑雜人等人城。” 
“那我們就不能通過了?” 
“沐老爺生前仁民愛物,他老人家的大喪也不會如此擾民的,城雖禁止入,你們隻要多跑幾裏路,繞城而過,還是可以到大理的,為了對老王爺的一點敬意,相信小侯可以諒解的。” 
梅玉道:“鏢車可以繞城而過,但老王爺與家君世交極駕,我這個世侄也來到了雲南,總該到靈前去行個禮吧!” 
鄭龍道:“這當然,在下不敢阻止小侯去一盡心意,隻是小侯隻能帶一個人去。” 
姚秀姑道:“老王爺跟我娘家和夫家都有一份人情,我也該去行個禮的,我跟梅兄弟進去好了。” 
鄭龍並沒有反對的表示,司太極道:“鄭大人,你放這兩個人進去,萬一發生什麼事,後果你負責?” 
鄭龍怒道:“我當然負責,我若負不起,家叔還負得起,不勞公公費心。” 
司太極帶了幾個人氣衝衝地走了。 
鄭龍親自送他們進入到城裏,直到鎮南王府前,卻沒有再跟他們說一句話,梅玉倒是很諒解,因為他看到前後還有不少人隨行,也總有些別人的耳目在內,大家都謹慎一些的好。 
進入王府,但見一片素白,來吊唁的人已不少,有些人是梅玉認識的,見到了梅玉,神情都有點異樣,想招呼又不敢招呼,梅玉知道他們顧忌的是什麼,心先還有點氣,但隨即平靜了下來。 
也難怪這些人,他們都有本身的顧慮,自己跟建帝在一起的事,雖然知者無多,但是自己的父親被削爵,多半是與建帝有關,人情冷暖,世態常情。 
在靈前行了個大禮,唱名的司禮生仍然以汝南侯世為稱呼,可見汝南侯革爵之事,在雲南還是沒有發生影響。 
沐榮穿了孝服,很熱切地上前向他們道謝,隨即把他們邀到後廳堂談話。 
坐定後,梅玉正待介紹,沐榮道:“姚大姐是熟人,她於歸時,我還去喝過喜酒,很不幸姚兄英年早逝,我還著實地難過了一陣。” 
姚秀姑隻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梅兄弟,時機緊迫,有什麼要緊的話你就快說吧!” 
梅玉什麼話都沒說,隻把建帝的密函交了過去,休榮很快地看了一遍,然後道:“玉兄弟,這封信你看過了沒有?” 
“沒有,這是大哥給老王爺的私函。 
冰榮遞出道:“你可以看一下,這與你很有關係。” 
密函是寫給老王爺的沒錯,但說的卻是梅玉的事,信說朱允炊對一切都無所求,隻求老王爺好好照顧一下梅玉,說梅玉是他最好最忠心的朋友,也是他最感虧欠的一個人,當然他還虧欠一個人,那是他們的老三方天傑,可是方孝孺已經滿門抄斬,在記錄上方天傑已經是個死人了,對一個已死的人,他也無能為力。 
但梅玉卻不同了,他的父親隻是革了爵,梅玉仍是個自由的人,而且梅玉是個人才,隻可惜目前受了牽累,別的人既不敢收容他,也不敢重用他,損失了這麼一個人才,放浪江湖太可惜了,故而希望沐英念在故舊的情分上,好好地提拔一下梅玉,沐家世鎮雲南,管理苗疆七十二炯,擁兵數十萬,應該有梅玉一展長才的地方…… 
梅玉看完了密函,人不禁呆了,信是他自己交出來的,也的確是朱允奴的親筆,否則他真難以相信這信是真的。 
沉寂了—會兒。 
他才道:“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皇帝是個很重感情的人,他自己雖然在難,卻仍不忘你這個好兄弟,其實有沒有這封信都沒有關係,先父王一直都很賞識你,說你在小一輩是最傑出的英才,再加上我們的交情,我還會不照顧你嗎?” 
還好,沐榮沒有在皇帝上加個遜字,這說明了在他心目建帝還是皇帝,梅玉覺得還有點希望,因此歎了口氣道:“我以為大哥會談請求勤王的事。” 
“勤王,那是不可能的事。” 
梅玉心一涼,忙道:“為什麼?” 
沐榮歎息道:“勤王之師,發必有名,連建皇帝自己都沒有這個意思,我們又憑什麼勤王。” 
“王爺又怎知大哥自己沒這個意思?” 
“去年我進京升見時,他私下裏跟我談話時透露的,那時燕王已有不臣之心,我是代先父王晉見,請求發旨,雲南自動請纓征討的,但皇帝自己卻批駁了,他說發動一次征戰,災及黎庶,實非國家之福,同室操戈,更非仁民之道,他自慚無法做一個好皇帝,卻不願成為一個殘民的壞皇帝。” 
“難道他對所獲江山毫不關心?” 
沐榮搖頭道:“不!這正是他對新獲國家的關心。他知道國家才自暴元手光複沒幾年,老百姓才過了幾天安穩日,實在不能再經一次征伐之苦了。 
燕王若是能比他將國家治理得更好,他情願讓出江山來,所以那次我去請纓的結果,反倒是受到了皇帝的勸告,要我支持燕王。” 
這的確是梅玉沒想到的,不過他回味一下建帝平素的言行,立刻深信沫榮說的話一點沒錯。 
因此,梅玉有點怨憤地道:“那他為什麼不早點公開作個表示,將皇位讓出來呢?” 
沐榮苦笑道:“他的確有那個意思,私下也跟很多人談過,但那些人卻一致表示反對呢!” 
“反對?朝不是有很多人支持燕王的嗎?” 
沐榮歎道:“老弟,你太天真了,不錯,是有不少人支持燕王,可是皇帝在問他們時,他們卻不敢表示出來的。 
“他們還以為皇帝是在試探他們的忠貞,怎麼敢露一點點口風呢,所以坐在那天下第一寶座的人是最寂寞的,他聽不到一句真話。” 
梅玉長歎一聲,良久無語,最後才問道:“王爺,不管別人了,我隻想問一聲你的態度?” 
這是很認真的一句問話,也是個很難答複的問題,但沐榮卻很快地答複了,顯然他對這件事已考慮了很久。 
“老弟,我是擁立建皇帝的,如果皇帝到我這兒來要我勤王,我也會毫無猶豫地發兵,這是先太祖交給我們沐家的職責。 
“但皇帝如若不來,或是來了不做任何表示,我就不願意造這個殺孽,我手有二十萬大軍,都是不二的死士,我不能拿二十萬人的性命開玩笑。” 
自燕王入京,建出亡以來,這是梅玉聽到的第一個有力的保證,但這也是一個空洞的保證,沐榮是不可能自己發兵勤王的,而要建前來,不僅困難重重,危險萬分,建自己也沒這個意思。 
所以,他隻有歎息一聲道:“好吧,我就把這個意思轉達給大哥,由他自己去決定好了。” 
沐榮又道:“兄弟,你對自己的將來作何打算,我對你的人才是十分欣賞的,就算沒有皇帝的推薦,我也打算借重的。” 
梅玉搖頭道:“王爺盛情,小弟心領,小弟知道身無食肉相.此身隻合江湖生老。” 
沐榮有點失望地道:“兄弟,你不以為此生閑置江湖太可惜了嗎?” 
梅玉苦笑道:“不!那才合我的性情,本來我身上還背著個侯爵世的身份不得自由,現在倒是真正地解脫了,我覺得很好。” 
沐榮歎了一聲:“別人說這種話,或許還有點矯情,對你兄弟,我是深切了解的,人各有誌,我不能勉強你,還有什麼要我效勞的?” 
梅玉搖搖頭道:“沒有了,小弟要告辭了,我還要把鏢送到大理去。” 
“兄弟,若是在平時,我一定留你玩幾天,但最近我在喪,分身不開,所以不留你了,你若是有什麼要事待辦,倒是可以立刻就去,大理的那支鏢,我派一彪兵幫你護送了去。” 
“那更不必了,我身上的急事就是把王爺的話回報大哥,那倒不必太急,若是我此刻分身他處,倒反而背上嫌疑了,還是等交了鏢再回頭吧!” 
“說的也是,燕王對我雖然客氣,卻也未能放心,派了不少人在這兒盯著呢!老弟的行動也該小心些,必要時不必逞強,皇帝落在燕王手,也不會有危險的,最多要他寫一張公開遜位的詔書而已。” 
梅玉有點激憤地道:“其實寫不寫都是一樣了,大家的口都已把大哥叫成遜皇帝了呀!” 
沐榮道:“那隻是一些人而已,至少在有些人心,皇帝永遠是皇帝,沒有那份沼書,燕王即使登上大寶,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名不正言不順又如何,他還不是照樣稱孤道寡?” 
沐榮笑了一笑道:“兄弟,你這是說的氣話而昧於形勢了。形勢不如人的時候,爭什麼都是空的。” 
梅玉也知道自己的憤慨發的沒道理,低頭不語,重要的話也說過了,再談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了。 
於是他告辭出來,姚秀姑自始至終都沒有插一句嘴,直到他們出門後,她才低聲道:“兄弟!不要指望雲南發兵了,這位小王爺比老王爺圓滑得很,他不會冒身家前途之險而勤王的。” 
梅玉一怔:“那他的話是敷衍我了?” 
“那也不是,他的那些話還是頗為誠懇的,但主要是看準了皇帝不可能到他那兒去,也不會提出勤王的要求,所以才說得很漂亮,他如真有勤王之心,至少會寫一封親筆的奏章上給皇帝,以表忠貞之心。” 
梅玉一歎道:“我也知道他的決心不夠堅強,但是人家不肯寫信也是有苦衷的,這麼重要的件,若是落到密探的手,對他就大大的不利了。” 
“兄弟想到了這一點,就該另作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