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若水的咳症又有些犯了,吃著禦醫開的湯藥,一陣苦過一陣。無言地任淡雲替自己披上厚實的外袍,走出寢間,覺得空氣似乎通暢了些,才出聲問道:“查清楚了嗎?究竟是什麼?”
淡雲有些為難地點了點頭:“是,小姐,據高陽公主說,拾到的是一張紙,紙上畫著一個女子,似乎還寫了一些字。”
“你覺得那會是什麼?”若水似乎毫不在意地問道。
淡雲躊躇了半晌:“小姐,你……是不是見過?”
若水轉頭看向窗外:“其實,你們也都是知道的吧?”
“小姐!”淡雲急忙跪下,“小姐,你也說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又何必介懷?”
若水淡淡一笑:“介懷?不,如今我正等著真正介懷之人把話說出來呢。”
“小姐是指陛下?”淡雲擔憂道。
“知道了那麼久,卻總是出言試探。”若水頓了頓,“他想要說服的是自己,還是我呢?”
淡雲猶豫道:“可若是陛下真的將話說開,一旦……”
若水眼波淡定:“那樣捂著,早晚會出事,不如還是趁早決斷吧。”
“可是小姐,”淡雲壓低了聲音,“您說陛下是否連褚大人的事也知道呢?”
若水輕輕搖了搖頭:“那絕無可能,哥哥又怎會是自掘墳墓的那種人呢?”
淡雲垂下的眼中帶著深深的無奈,看著小姐一路走來,這其中的沉痛和艱辛又怎能用言語來形容,隻希望這一次,陛下可以和小姐真正地一同走下去。
幾個月後,極平常的一天,日暮時分。
李世民踏進立政殿的內室,似乎有些不悅,問了問若水的病後,便從鄭吉那兒取了折子徑自翻看著。
足足有半個時辰,若水發覺李世民的身形動也沒動,便下了榻間,走到他的身邊,輕聲喚道:“二哥,要用膳嗎?”
李世民顯然一驚:“啊,已經這麼晚了,讓他們傳膳吧。”
一頓飯吃得寂靜無聲,隻偶然聽見筷子交錯的聲音,若水心下知道也許有事就要發生了。
果然,夜深的時候,李世民揮退了所有的宮人,從榻間微微坐起身子,問道:“你之前可讓淡雲找過高陽問了一些話?”
若水平和沉靜地回道:“是,是我讓淡雲去問的話。”
李世民話意一頓,似乎無意道:“是貴妃和我說,蓮兒還以為自己犯了什麼大錯,哭著告訴她,說皇後身邊的女官來找自己。”
“二哥究竟想問什麼呢?”若水直截了當地問道。
李世民的眼神一避:“嗬,不過就是這樁事罷了。”
若水的目光落在李世民的身上:“二哥怎麼不問,我找高陽為的是什麼?”
李世民勉強地一笑:“這等小事,朕也就不問了,這些日子你的身子也不好,還是早點睡吧。”
“我瞞著二哥什麼,二哥又瞞著我什麼,其實,應該是殊途同歸的一樁事吧。”若水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如今已是六月初了,或許再不說,就沒有下一次了。
“若水!”李世民重重地喚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許你再說下去了。”
若水蒼白的麵容上,神情逼人:“到了今天,你還不相信我嗎?”
李世民緊緊地閉了閉眼,這不是相信或是不相信的問題,而是過去和現在的問題。“若水。”他語中竟帶了一絲哀求,“不要再說下去了。”今天,就讓自己懦弱一次吧。
若水正欲說話,卻突然一陣咳嗽,似乎連肺部都在隱隱作痛,李世民看著妻子蹙眉不適的模樣,急忙將水遞到她的嘴邊,一邊輕撫著她的後背。
“二哥。”勉強壓下了嗓間的咳意,若水拉著李世民的手道,“我知道二哥瞞了我什麼,所以,一直等著二哥來問我,可是……”
話音未完,李世民仿佛被踩到了痛處,低沉的聲音中夾帶著不可錯辨的雷霆之怒:“你讓我問你什麼?是問元吉為何會把你的小像當做至寶,還是問武德四年的時候,你為何與元吉緊緊相擁在一起?或使我真正想問的是,我的妻子是否真的愛過我的弟弟?”沉默了一會兒後,“若水,你讓我怎麼問得出口?”
若水的目光穿過了李世民,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語:“過去的時候,我們之間的相處,說不上親密,但卻彼此相知,就像幾乎每一對世族之間的夫妻一樣,我們清楚家族的榮耀、天下的皇權才是最重要的。每一次都是你欣然去開拓,無論是江山還是女人,而我則負責秩序的維持,先是王府的姬妾,再是大唐的後宮。其實這樣過完一輩子,又有什麼不好呢?可我終究還是被你所動,不因為你是我的夫君,也不因為我們曾經曆的一切,隻是因為你以己心換我心罷了。二哥,對元吉,我不會說什麼也沒有過,親情,或許加上了一些內疚和喜歡,但我的身份和責任卻注定我們之間不會再有更多的什麼了,對不起他的人是我,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