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眼神裏閃過一絲深意,卻並未說出口,隻微微一笑:“放心,再過幾日我就會去上朝了。”
“還有一些事情,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未晞有些擔憂地說道,“我聽說外邊有傳言,說是關於儲位的事情。”
承乾臉色一變,隨即沉聲問道:“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未晞輕聲道:“其實這兩年,父皇的各個決定都能讓人把事情往那邊去想,不過這一次,似乎倒是從宮裏傳出來的。”
承乾低著沉默了一會兒,才沉吟道:“這樁事情,你先注意著,最好讓淡雲姑姑親自去查一查,到底是從哪個宮,哪個人的嘴裏先說出來的。”
未晞沉靜地點了點頭,伸手握住丈夫的手道:“你放心,任何事情,我們都要一起擔著,隻是父皇那邊……”
“未晞!”承乾出聲打斷道,“你不用再勸了,隻要陛下一天不把娘下葬,我就決不會再叫他一聲爹或是父皇,也不要指望我做他的乖兒子。”
未晞的笑容裏帶著一絲無奈,這對身份尊貴的父子,一個比一個固執,承乾甚至故意做出放蕩不羈、不理朝政、腳疾不治的樣子來,惹得父皇一次又一次地震怒,甚至幾次當眾暗示魏王也同樣可以繼承大統,可承乾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最初,她還有些懷疑的,即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可以這般毫無芥蒂嗎,畢竟橫在他們中間的可是誰人不想的至尊皇權啊,可承乾卻對自己這樣說,未晞,你不明白,隻要是我和青雀答應過娘的事,我們就決不會違背。那樣的斬釘截鐵,所以直到現在,盡管這易儲的風聲越來越響,盡管他們家與魏王一家的來往越漸稀少,可她再也沒有懷疑過他們兄弟之間的血脈親情。
與此同時,兩儀殿上的情形就猶如風雨欲來之勢,吹得底下的大臣們暗暗叫苦。
天子早就板起了臉,走在臣子們中間,朝著太子太傅馬周就是一頓責問:“太子呢?不是說足疾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嗎?”
馬周暗暗叫苦,這對父子間的戰火委實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了:“陛下,太子的傷可能還要休養一陣吧。”
“休養!”李世民冷冷一哼,“貞觀八年受的傷,九年的時候也沒有傷到腳,怎麼突然這兩年又有問題了!全是借口,他就是被你們,太傅,舅舅,一個一個的寵壞了!”
長孫無忌一見帝王的怒火波及自己,隻好出聲辯道:“陛下,太子的腳傷是因為舊疾未愈,又沒好好休養,所以才會突然發作,這可是太醫的診斷,絕非臣下們的虛言啊。”
李世民瞥了一眼自己的大舅子,隱忍了怒火,留下一句:“無忌,隨朕過來。”便拂袖而去。
長孫無忌無奈地搖了搖頭,隻好在眾人同情的眼色中,跟了上去。
回到甘露殿,李世民負手在窗邊立了許久,似乎久到讓長孫無忌覺得這陛下是不是把自己給忘了的時候,隻聽見天子冷冽的聲音道:“無忌,七天之後,朕要東幸洛陽,隨行的大小事宜就交給你負責吧。”
長孫無忌心裏頗有些驚訝,原以為這西征高昌的當口上,陛下已經不會離京的呢,看來這一次,自己的這個妹夫被承乾激得實在是受不住了。
“我這次倒是把長安留給承乾,看他能找到什麼?”李世民的語氣很平淡,幾乎沒有一絲的波瀾,“無忌,我知道你心裏也一樣不信,你也肯定覺得是我把若水藏了起來了,對嗎?”
長孫無忌愣了愣,低頭不語,這讓自己如何相信呢?活人還會跑,可一個過世的人又怎麼會憑空消失呢?若水走的那天夜晚,守在榻前的隻有皇帝一個人,而第二天,當他們再進去的時候,卻被仿佛從修羅地獄回來的陛下告知若水不見了,這樣的話……他不由得苦笑……
李世民看著長孫無忌沉默的樣子,忽然疲憊地擺了擺手:“算了,你先下去準備吧,隨行官員的名目你自己決定就行了。”
長孫無忌心中同樣苦澀,卻說不出任何寬慰的話來,隻得默然地退下,把李世民一個人留在那段或許隻有他才最清楚的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