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七年,齊王李佑在其封地起兵謀反,很快李世績平叛了那次毫無懸念的叛亂。在李佑被誅殺的那一天,李世民將自己關在太極殿的大殿中,獨自靜立了許久。若水推開門,緩緩地走到他的身後,伸手緊緊地環在丈夫的腰間。他穿著素服,沒有轉身,隻是聲音喑啞地開口:“若水,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給我的報應?”
若水心中明白,他最想問的並不是這一句,而是,這是不是李建成與李元吉給自己留下的毒咒。“二哥。”她低聲喃語道,“人總要為他所做出的一切付出代價,隻求不愧於心罷了,李佑的事情和過去又有什麼關聯呢?”
李世民深深地歎了口氣:“隻要承乾和青雀相安無事,我就不用擔心什麼報應之說,也不必擔心大唐會重蹈前朝的二世而亡。”
忽然,若水覺得自己的雙手是如此的無力,安慰的言語也異常的蒼白,即使能夠知道未來,可又能如何呢,直到那一天,一向極少生病的明達在第二年的時候,令人猝不及防地病倒了。
無法查明的病因,終日裏昏昏沉沉的女兒幾乎撕裂了若水原本就心懷恐懼的心,貞觀十九年,正是晉陽公主早夭的那一年,每時每刻的驚恐,不知道哪一天,也許這個無雙的寶貝就會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自己。
整日裏的煎熬與淚水讓同樣悲痛欲絕的李世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政務,整整一個月,他們一同守在明達的榻前,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兕子、兕子。那是若水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將自己依靠在身邊的那個男人身上,她信任他、依戀他,並且愛著他。
有一天,明達就這麼莫名地清醒了過來,慢慢地恢複了進食,恢複了往日的嬌憨與生氣。看著失而複得的女兒對著漆黑的湯藥皺著鼻子,看著父女倆一同嬉戲的場景,看著李世民抱著大病痊愈的兕子又重新麵對著那些有苦難言的朝臣們,若水的心是從未有過的完整與安穩。不錯,就連神也無法改變所有,而她所有的願望也不過隻是身邊的親人能夠擺脫厄運的纏繞,承乾和青雀不再為了皇位而爭鬥,明瑤找到了屬於她自己的未來,哥哥也不會因為對儲君的堅持而使自己落到身死族滅的境地,還有稱心,還有杜荷,她已經改變了那麼多人的命運,人總是應該知足而長樂的吧。
可平靜在李世民決定親征高麗的那一刻被徹底地打破了,若水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沉默了,明知道這是一場被迫撤離的出征,明知道李世民的身體將被徹底地毀在這場艱難的戰爭中。可自己卻無從勸起,麵對一個由於皇帝的身份而離開沙場幾乎二十年的男人,所有的勸諫都是徒勞的。若水可以有無數的理由將大興土木的勢頭給攔住,可卻沒有辦法擋住天子因為即將麵對戰場而意氣風發的腳步,在征服了西北兩境後,東部的高麗在幾個朝代以來都是無法忽視的隱患,而沒有什麼比親自踏平一片過去鮮有人征服的土地更讓人驕傲與激動的了。
李世民不可能沒有覺察到若水異常的靜默與擔憂,他安撫著因為噩夢而驚醒的妻子,一次次地告訴她自己必勝的理由與自信。
隻有一次,若水低聲問他:“二哥,派別人去不也是一樣的嗎,又何必一定要親征呢?”
李世民雙眼炯炯有神,聲音卻異常溫柔:“打高麗,不比過去,若是李靖還能披掛上陣,我倒能放心地留在長安,可如今他畢竟年事已高,其他人,我實在放心不下。”
看著若水依舊猶豫的神色,他朗聲笑道:“放心吧,若水,我在有生之年定要留給我們子孫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唐疆域和盛世王朝!”
貞觀十九年元月,若水在大明宮送走了禦駕東征的丈夫,一切仿佛完全是按照曆史的走向,二月抵洛陽,三月至定州、幽州,五月渡過遼水,並親領精兵與李勣圍困遼東城,繼而破城大勝,六月依然攜勝勢連破數城,然而,七月,擋在平壤麵前的安市卻久攻不下,而由於天氣日益寒冷,糧食將盡,不宜再攻,李世民不得不於九月下令撤軍,結束了這場令人扼腕不已的東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