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陳舊的黃包車就在杳無人煙的街道上緩緩前進,我把頭兒仰得高高的,然後張開雙手,迎接清涼的和風,今晚有很多星星,一閃一閃的,好像在情深地對著你眨眼睛一樣,還記得小時候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坐在家門前看星星,看著看著就會靠著門邊睡著,然後爸爸就會把我抱進屋內。
"今晚的星星真多!"我聽到劉向東自言自語地說。
我定定凝望劉向東的背影,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原來早已經有兩顆最閃亮的星星一直在守護著我。
黃包車忽然轉了一圈兒,嚇得我立刻抓緊車子的兩邊,我定了定神,瞧見前麵的劉向東回頭對我壞壞一笑。
"劉向東!!"我笑著喊出他的名字。
劉向東拉著車子在原地轉了數個圈兒,從口裡發出了孩子般的歡呼聲,我也不由自主高聲地叫了起來,我是頭一次看見劉向東這麼開心這麼調皮,大概我也是。
玩罷了"旋轉黃包車"之後,我和劉向東並肩走到黃浦江邊,涼快的微風在江邊吹過來,驅走了身上的悶氣。我稍微跟在劉向東身後,不由自主觀察他的背影,那套我買給他的西服正沉沉躺在他的手臂上,身上雪白的襯衫隱約浸透出淡淡的清香味,那深黑色的西褲包裹著他修長的腰身和雙腿,再往下看,就是一雙光潔亮麗的黑皮鞋,劉向東一向喜歡乾淨,如同他的內心一樣。劉向東的背影是這樣修長高大,而他的腰板也比以前來得挺直,光看他的踏實的步伐和背後就知道他現在已經是一個滿腹自信和朝氣蓬勃的青年。
我停下腳步,站在江邊前麵,劉向東很自然地站在我身旁。看著一片寧靜深沈的江水,我突然感到有點悵然若失,我又有點兒想家。
"在報社幹得開心嗎?"
"挺好的!不過現在時局動盪,我寫那些小文章那會有人看?倒是之前寫幾篇時事討論才有人注意。"
"不要放棄,你將來一定會是個出色的作家!"我堅定地說,聽到我給他的鼓勵,劉向東又不好意思的搔頭,他這副模樣實在夠傻,也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我們安靜地看著麵前的夜上海,我轉過臉兒,看到劉向東充滿讚嘆的凝望滿天星鬥,眼裡藏著的東西比星星更閃爍,劉向東的側臉很好看。他終於也感覺到我的凝視,低下頭來看著茫然的我。
"你...不開心?"劉向東忽然溫柔一問,使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隻見他深深地直視著我,從前他連多望我一眼也不敢,在我麵前他是這麼卑微,我不曾見過劉向東有過現在這樣的眼神,在四周漆黑的環境中,劉向東的眼睛仿如一道強烈的光將我穿透。
"最近你都是這樣,好像在擔心什麼似的,要不是剛才我逗你你都不會笑。"劉向東沉聲問,神情嚴肅。我內心一陣驚訝,我原以為劉向東還是以前的劉向東,但原來他是慢慢的成熟堅強起來,也許他將來不會是個普通人。
"我...有點兒想家。"我垂下頭,耳邊隻聽到是潮水來來回回的聲音,過了好一會,我才緩緩吐出一句"很想回山西..."
忽然感到肩上一沉,劉向東將他手上的西服輕輕披在我肩膀上,我感到他的手不經意地撫摸過我的肩,然後手停在半空中,但最後還是把手放下,其實他可以安慰我,我也可以在他身上尋找慰藉,可是大家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如其要去迎接一個沒把握的結局,不如保留著現在美好的一刻。
"從前我很喜歡看星,老家的星星比上海的更大更美"我喃喃道。
"真的嗎?"
"當然..."我停頓了一下,"可是...可是在上海卻有兩顆星吸引著我,你知道嗎?"
"我也是..."
我倆柔柔對視著彼此,一切盡在不言中。
"父母等著我..."
"秋兒,這場仗是不可避免的,你知道嗎?"劉向東說。
"我知道...可是江水始終會流出大海,流到屬於它自己的地方。"
劉向東沒有再說什麼,我凝望著黃浦江對岸的繁華景色,才發覺我已經愛上上海這個地方,並不是因為這裡的日夜轉不停的夜夜笙歌,更不是因為它的金碧輝煌,而是因為劉向東,是劉向東把我從盲目腐朽的生活裡拉出來,是他令我知道上海除了紙醉金迷外還有濃烈的情味,他的眼神,他的率真,他的善良,一切一切都刻在我心上,比金錢更使我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