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完全康複了,是以前那個有些害羞卻總是笑嘻嘻的男孩兒。經過這麼一病,他更加懂事,對來訪的林耘照顧得很周到。明朗說他不準備再去上學,他的成績跟不上,年過完之後會外出打工。對於這個事情,林耘很惋惜,或許明朗是害怕去熟悉的環境裏被人嘲笑。小姑和姑父現在完全依明朗,不敢再去強求做他不願意的事情,明朗健康成長是他們最大的期望。
離開家的日子,林耘的睡眠一直不好,隻要一回到家,那張床就是她的安眠藥。
這是這個年頭最後的一個趕場天,鎮上的餐館、副食店、水果店被擠破了門檻。一家四口早早起床忙得不可開交。林媽圍著灶台煮著米粉,鍋裏的熱氣熏著她的臉龐,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林爸拍著身上的麵粉也趕來幫忙端米粉,收錢。林耘包完了一袋子的抄手又做起了林媽的副手,幫她打作料。林桐用她娃娃音為買客夾著米粑饅頭。
一家人好久沒有這麼合作過一起經營那份買賣。
這一天,兩點多就賣完了所有的東西,一直到這個時候林媽才有時間吃早飯。
大年三十兒,街道上少了昨日的擁擠。吃過早飯的林媽就已經開始準備著年夜飯。兩姊妹陪著林爸上街去買菜,挑了兩節蓮藕便回家。好多天以前林爸就已經買好了年貨。小的時候,父母忙,林耘經常做飯。長大了,離開了家,父母沒有多少機會吃到林耘做的飯。林耘一直想給父母做頓飯,這頓年夜飯,是林耘和她的媽媽共同完成的,雖然林耘隻是拌了一個藕片,但是往年的年夜飯都是林媽在樓下做著飯,林耘林桐在樓上看著電視。這個年夜飯,依舊是一家四口,可是每個人都多吃了幾口飯菜。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親戚們嫌麻煩,也不再提東西去拜年。一條街上的親戚們,天天竄門,少了遠親的客套。熱心的二姑小姑們專程跑來給林耘介紹對象。要是往常的林耘,她一見這個陣勢會跑得遠遠的,可現在的她覺得這些姑姑們好可愛,沒有人會去關心不在乎的人。
秦朗提著大包小包來拜年,林爸林媽樂嗬嗬,一邊欣喜一邊愁。小女兒不缺人喜歡,大女兒卻一次也沒領一個男人回家,愁上心頭。秦朗的爺爺病情好轉,這是他們一家子細心照料的結果。
家,影響了每個人的成長。
林耘林桐比同鎮上的其他同齡人要幸福很多。雖然沒有錦衣玉食,但父母的嗬護讓她們從小成為了別人羨慕的對象。
在農村那樣的環境裏,沒有兒子的家庭免不了要被人指指點點,林媽受的委屈不必多說。林桐出生的第二天就被人抱走,若不是外公強烈反對,林桐不知現在流落何方。林媽是有骨氣的,她用自己的勤勞能幹趕走那些汙言穢語。在整個鎮上,找不到幾個有林媽這麼勤勞的女人。林媽是一個傳統的好女人,雖然有的時候因為過度勞累而罵她們幾句,可是她受的委屈沒有對她的孩子們抱怨。從兩姐妹有記憶開始,林爸就是一個慈父,總是有說有笑,總是袒護著自己的女兒。林爸林媽沒有給自己女兒們大富大貴,卻給了她們絕對的自由和十分的信任。兩個女兒沒有因農村世俗觀念而受到影響,她們的童年是快樂的。
林耘是一個心細之人,在她十二三歲的時候她隱隱約約的感受到周圍人的眼光。心底深處,她討厭這個迂腐落後的地方,她討厭那些自以為很聰明在她看來卻是愚昧至極的人,她討厭這樣的環境,她想她一定要逃離這個地方,一定不會再像她的祖輩們那樣生活。
初中畢業父母老師讓她考高師讀完後就回鄉教書,她死活不從填了高中的誌願。大學畢業後父母讓她回縣城教書,她死活不幹,發誓絕不回縣城工作。林耘一直在和她的命運做鬥爭,想擺脫迂腐陳舊落後的環境。這麼些年,她用自己的雙眼和那顆熾熱的心感受著外界的一切事物,她的疑惑、她的苦惱、她的失落、她的信仰,相互糾纏著。這麼些年,她一直像一個勇士,勇往直前,卻又到處碰壁。她不信周圍人的良言勸告,她隻信自己的親身體驗,終究弄得自己傷痕累累。痛雖痛,但她更害怕自己麻木不仁。如果痛是她該經受的生活,那麼她會義不容辭的去承受。
有時候也會想,如果她的父母可以像李婷父母那樣指點人生,那麼現在的她是不是會過著讓別人很羨慕的生活?可是,林耘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經給了她太多東西,她不能要了這樣還要那樣,父母是會幹涸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