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返老還童
三麵圍坐的卡座,池仁和江百果坐中間,趙大允坐在池仁一側,張什和冉娜坐在江百果一側。氣氛雖冷,但為了蓋過那一支叫作“傳染病”的樂隊的嘶吼,張什一開口,像極了眉飛色舞。
而他開口的對象,是他剛結識的趙大允:“怎麼弄的?”
他指的是趙大允的下頜骨。
“追尾。”趙大允一笑,更顯麵目全非。
張什這個人沒什麼壞心,但這一刻他偏偏向趙大允湊了過去:“嗬——ET啊?”
自從張什對孟浣溪攤牌,說他害誰,也不害有情有義的江百果了,孟浣溪當真對他絕情絕義。為此,張什罵了孟浣溪千百遍黑白不分,可罵完了,他還是想她,想得吃不下飯,想得睡不著覺,想得人生沒有了樂趣,卻像是在這一刻,終於在急促的鼓點中重新找到了樂趣。
他將手伸向趙大允的下頜骨,口中仍念念有詞:“牛啊……”
說時遲那時快,趙大允雖一動不動,池仁雖也沒有插手,但江百果站直身,一把擒住了張什的魔爪:“老張,過了啊。”
張什一肚子的邪火,大臂一掄,就甩開了江百果的手:“這哪兒就過了啊!噢,你們女同誌一個個沒心沒肝的,你們不過?我們男子漢大丈夫開個玩笑就過了?憑什麼啊!”
趙大允一看事情因他而起,有些坐不住。但池仁一個眼色將他壓住,他坐不住也得坐。
至於池仁,他此舉也算是“經驗”之舉。
或者算是階段性的小結。他和江百果這戀愛談得,可以說是累著累著,也就輕鬆了。例如,他放了她鴿子,他在小題大做後發現那根本不值一提。例如,那黑白條紋的沙發床是她破費買回來的,而這錢該不該由他出,他在鑽了牛角尖後發現那也根本不重要。又例如,三番五次地,包括今天在內,她說他不必專程做她的司機,他在堅持了幾次後,也就樂得輕鬆了。
而此時,亦是如此。
既然她要出頭,他樂得看她懲惡揚善。
由她去吧。
果然,江百果照著張什的後腦勺就是一掌:“你這叫開玩笑嗎?你這叫犯渾。”
“人家都沒說話,果子,你算哪根蔥?”張什也不是沒有他的道理。
時至今日,他就算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孟浣溪,對不起孟叔,他分明是對得起江百果的。先不說她的飯碗是他給她的,也不說當她的理智令她孤立無援時,每每還有他給她做伴,甚至,也不說她的江山是他幫她打下來的,就說在孟浣溪和她中間,他分明選擇了她……所代表的正義與邪惡中的正義。
可她這算什麼?白眼兒狼嗎?
虧得她還振振有詞:“他是池仁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那我呢?我就不是你朋友了?老子一無所有!”
這時,冉娜找準了時機,挺身而出:“張什,你還有我!”
張什心力交瘁,說的每一句話早就不走腦子了,做的每一件事也早就不走心了。他像是被冉娜帶進了溝裏,也像是化被動為主動,反正他仰天長嘯:“對,老子有她!”反正,他一回身,就將冉娜欺在了沙發上,嘴對嘴地吻住了她。
說來,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冉娜對他的一顆紅心?
男人和女人的壞,說白了還不都壞在同一個字上——裝。
江百果一怔,視野之內,除了張什猛虎撲食的後腦勺,就剩下冉娜撐在身體兩側,將沙發撓得哢哢作響的一雙手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而這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撮合”,更是江百果始料未及的。
她操起一瓶啤酒,一飲而盡。
她知道,從今以後一無所有的人除了張什,又多了個冉娜。因為她知道,當一個人想要蘋果,你給他多少的梨子也是白搭。
因為他根本不想要。
可這明擺著的道理,不知有多少人知道,卻裝作不知道。
江百果跨過池仁的二郎腿,坐到了趙大允的身邊:“抱歉了。”
趙大允誠惶誠恐:“江小姐客氣了,這真不算什麼。”
池仁看了趙大允一眼,知道趙大允沒在客氣,就憑不入流的張什,能傷了他才怪。至於能傷了他的,唐茹或許算一個。而池仁在給了趙大允唐茹的地址後,就沒再過問過他一句,因為不管那地址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自己能幫他的也就到這兒了。
接著,池仁又看了江百果一眼。
她將頭仰靠在靠背上,望著天花板,像是不打算回到他身邊了。
他當她一時糊塗,長腿一伸,踢了踢她的鞋子,卻不料她先是不為所動,到了第三次,她反擊地踩了他一腳。那麼,這就不是一時糊塗的問題了。
池仁當即坐到了江百果對麵的茶幾上,雙膝打開,夾住了她並攏的雙膝:“我惹到你了?”
趙大允識相,一邊是難舍難分的張什和冉娜,一邊是老虎屁股摸不得的池仁和江百果,令他不得不轉戰中間的沙發。而隔著墨鏡,誰也不知道他兩眼一閉,又有多自尋煩惱。
江百果上半身傾向池仁,咄咄逼人:“老張失心瘋,你不幫我?”
就這樣,池仁學到了新的一課。
戀愛這東西,到底還是累人。她在一百次中有九十九次獨當一麵,僅有一次要你幫,而這僅有的一次不亞於一馬平川上的一顆地雷,讓你每走一步都冒著生命危險,又哪兒來的那九十九次的安穩。
可他認了。
池仁心甘情願道:“我錯了。”
就這樣,江百果雨過天晴。
這時,張什扔下冉娜,說走就走。
江百果追了他兩步:“娜娜有什麼不好!”
可就這區區幾個字,江百果虎頭蛇尾。曾經,她當真以好壞論英雄。後來,她又知道了蘋果和梨子的不同,從來不在好壞。
張什一走了之,江百果飛快地回到冉娜身邊:“娜娜,他沒把你當笑話,他把你當餐巾紙了,擦了嘴完事,還不如笑話。所以你死心吧,回家該哭哭,該吃吃,我放你三天假,薪水照發,不過就一點,千萬別找他。”
另一廂,池仁對趙大允就四個字:“送她回家。”
趙大允領命,帶走了一言不發的冉娜。
江百果一扭臉,抱住了池仁的脖子:“是我搞砸了嗎?”
“我們回家。”池仁站直身。
江百果卻將他拉向了舞池:“不,我們去跳舞。”
在快活林般的舞池,一切正經都是假正經,所有的無人問津都是可恥,大腦可以假死,毛孔可以呻吟,放浪形骸和無憂無慮都是具有褒義色彩的同義詞。江百果的牛仔襯衫被一條條香豔的玉臂淹沒,卻也有權自顧自地瘋癲:“池仁!將來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好不好?”
“將來?”
“等你做完了你該做的事!”
池仁一把將攀著他緩緩下滑的江百果拎起來,撥開她的長發,雙唇貼住她的耳郭:“好,到時候我們離開這裏,從頭來過。”
她的不安不過如此。她給他機會也好,她和他談情說愛也好,她還可喜可賀地長了兩斤肉也好,但過去的陰霾,或許會永遠籠罩著這片天空,禁不住一絲絲的風吹草動。
而他答應她就是了,換一座城市,南京、多倫多、佛羅倫薩,換一片天空。
去一個沒有她的父親,沒有他的母親,更沒有曲振文的地方。
當然,更不會有張什這根“攪屎棍”。
江百果溫熱的呼吸噴在池仁的頸間:“別讓我等太久。”
“不會。”池仁信誓旦旦。
他們都知道,她和他的心結是來如山倒,何況又有了十五年的拖欠,更去若抽絲。那雲煙不是一朝一夕能消散的雲煙,那恩仇不是一劍能泯的恩仇,但隻要兩個人都還在,堅定地走下去就是了。
隻要堅定地走下去,總能走出去。
池仁和江百果走出酒吧時,是半夜一點了,但身後的那個世界剛剛漸入佳境。兩個小時的光景,他們吵了鬧了,說了,懂了,也摟了抱了。當四周的人個個在撒野,他們的耳鬢廝磨也多了些不管不顧的味道,像是懷中的人兒多了些虛幻的完美,卻又因為他就是他,她也就是她,而踏踏實實的。
所以,他們走出酒吧時,還在慣性的作用下勾肩搭背著,直到來到池仁的車子旁。
車子的擋風玻璃被人砸得龜裂,磚塊被留在車子旁,犯人自然早就逃之夭夭。收停車費的大媽一溜小跑跑來:“哎喲,我是抓住他了的,可他說,這是你們欠他的。喏,他把身份證押給我了,要不要報警,你們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