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百分之二十
此後,時隔不到五個小時,也就是在傍晚時,池仁重返了無誤沙龍。
說來,這些天大概是池仁十五年來最不思進取的時候了,就像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池仁由拚搏到懨懨,雖是走投無路中沒辦法的辦法,倒也悠哉。從柏瑞地產到沈龍傳媒,再到致鑫集團,他是添磚加瓦也好,是從中作梗也罷,無時無刻不是走在鋼絲上,這終於可以該開的會不開,該見的人不見,該簽的文件也不簽,就窩在豪華的辦公椅上轉著圈圈地消磨時光,最後,借口身體不適,又早早地溜了號。
不過,當他重返了無誤沙龍,江百果卻不在。
她在惡戰般的二月初一的高峰時段擅離職守,即便是新任前台也僅僅是照她說的取消了她這個時段的一打預約,至於她去了哪裏,新任前台說“你問我,我問誰”。
池仁又去問了張什,張什更甚:“果子?是有好一會兒沒見著了,大便去了吧?”
也怪不得他,他也是忙得四腳朝天。
池仁致電江百果。沒來由地,他以為她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離開了,反正不會接,她卻在第一時間接了。他直截了當,問她去了哪兒。她卻有閑情逸致,問他怎麼不問他的人。“他們是保護你,不是監視你。”池仁這樣說道。這也是為什麼他還能心平氣和——他的人無聲無息,也就代表江百果安然無恙。
“滿分,那等我回去再說。”
此後,池仁在無誤沙龍的休息室裏坐了整整三個小時,其間,由於無誤沙龍人手緊缺,他還打了幾次下手,遞個毛巾、帶個路什麼的。張什嘴欠:“池大秘書這叫我們怎麼敢當啊!”
“你說……”池仁若有所思,“我現在這個年紀,再拜你為師,會不會有點晚了?”
假如沒有了曲振文,亦沒有了致鑫集團,池仁一時間還真不知道何去何從。而萬一他一直就這麼“胸無大誌”了,能和江百果經營一家夫妻店,也未嚐不是一件美事。光是這麼想想,他都想笑。
張什認定了其中有詐,小心翼翼道:“你幹嗎不拜果子為師?她可是青出於藍而……而不亞於藍。”
“那我豈不是要叫你一聲師爺?”池仁蹙眉,搖了搖頭。
三個小時後,江百果明擺著是酒足飯飽地回來了,店裏仍有幾名顧客在不到黃河心不死地等著她,她也就不得不繼續將池仁晾在一邊。稍後,池仁幽幽地湊到她身後:“我還沒吃飯。”
“等我喂呢?”
“至少,先告訴我你去了哪兒。”
“頭等大事,總得坐下來慢慢聊。去,先吃飯去。”
池仁又一次做無謂的抵抗,直到江百果一本正經,卻又耐人尋味地對他竊竊私語道:“聽話,晚些時候我們也可以躺下來慢慢聊。”
池仁一邊吃著中規中矩的鹵肉飯,一邊剖析著江百果的話外音,躺下來慢慢聊?躺下來?縱然他和江百果有過無次數象征性的“躺下來”,但如此多此一舉地畫了重點,尚屬首次。如此看來,她剛剛去了哪裏,和什麼人過了招,以及即將和他談什麼,還真都不可小覷。
而身為一個男人,以及一個忘了有多久沒有“碰”過女人了的男人,池仁就算是被曲振文逼進了絕境,該動的情,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動了。他幾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由江百果堅守的她和他之間的最後一步,就在今晚,就在她所說的“晚些時候”,就在他們糾葛了十五年零一個秋冬的今晚,即將由她跨出。
堅守的是她,跨出的也是她,他認了……
臨了,張什又占了他的便宜:“想什麼呢徒孫?”
“想著……怎麼對師父好一點。”池仁半真半假道。
午夜十一點半,池仁和江百果行駛在從無誤沙龍回家的途中。
二人各懷鬼胎不是頭一回了,難得的是想到了一塊兒,更難得的是,想的又無非是一個“色”字。江百果仗著小巧玲瓏,雙腿蜷在座位上,麵向池仁,可以說是對他目不轉睛。池仁不可能不為所動,時不時就轉過頭看江百果一眼。
“餓了?”他問她道。
“吃的699元一位的海鮮自助,真的是扶著牆出來的。”
“怪不得一身腥……不是,一身大海的味道。”池仁偷襲了一把,“和誰吃的啊?”
“還不到公布答案的時候。”江百果防守住,並聞了聞自己,像是自言自語,“那我回家先洗澡好了。”
“不過你看起來真的很餓的樣子,好像能吃下……一頭牛。”
江百果笑出聲來,除了動口,還動手捏了捏池仁的臉頰:“你是想說,我看起來好像要吃了你吧?”
此後,池仁幾乎沒有再看江百果,畢竟,一路超速行駛,倘若再三心二意,那可就真是玩兒命了。安抵目的地,池仁在第一時間熄了火,可二人還是沒來得及下車,趙大允便致電了他。
江百果一看是趙大允,當即按住了池仁的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百果,你中午才說過,全聽我的。”池仁也恨趙大允什麼時候打來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但事關重大,他不得不坐懷不亂。
“就這一件事,聽我的。”江百果堅決道,“池仁,你等了十五年了,還在乎這十幾個小時嗎?”
池仁在接通趙大允的電話後,仍有少許的遲疑和默默,但最終,他還是對趙大允照搬了江百果的軍令如山:“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從樓下到樓上,池仁和江百果仍各懷鬼胎。
對池仁而言,他離曲振文前所未有的接近,盡管早在他青春年少時,他就有想過一腳油門踩下去,將曲振文撞個粉身碎骨一了百了,但那時的他,甚至接近不了那時的曲振文。但今天,以他的決心和財力,真要對曲振文手起刀落……絕不是癡人說夢。姑且不論那手一起,刀一落,會不會傷了他乃至江百果,光是勝利在望,便令他血脈僨張。
外加上,江百果又對他投了降,她親口說了她聽他的,她全聽他的,真可謂萬事俱備,連東風都不欠了。
至於江百果,她說到做到,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聽著那水聲,池仁坐在沙發上,像是有透視眼似的注視著衛生間的門,同時,卻也掏出了手機。他一直以為理智和情感的交戰,通常隻發生在江百果和他之間,卻不料,今天是他自己的理智和自己的情感在進行殊死搏鬥。
而池仁沒有致電趙大允,他打給了他安排在江百果身邊的人。
他要食言了。無論如何,他要知道當江百果“扶著牆”走出那家海鮮自助餐廳時,陪在她身邊的是何許人也。
可惜,不等電話接通,江百果就將衛生間的門拉開了一條縫:“池仁!”
池仁匆匆掛斷了電話。
“幫我倒杯水來。”江百果說道。
池仁的身體比他的大腦更快有所反應,等大腦反應過來江百果這分明是在對他提出邀請時,他的身體早就站如鬆了。幫她倒杯水?開什麼玩笑?這蹩腳的借口怕是連小孩子都騙不了吧?池仁敢用項上人頭擔保,冒煙的絕不是江百果的喉嚨,可如此一來,他快要冒煙了倒是真的。
就這樣,池仁兩手空空地試探性地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這裏沒有浴缸,那麼,他們恐怕不能“躺”下來慢慢聊了。
但這麼個站法,他倒也不反對。
浴簾後,江百果一絲不掛,卻在和池仁麵對麵後,毫不退縮,一把就將衣冠楚楚的他也拉到了花灑下。而池仁雙手所及之處,處處是江百果滾燙的肌膚。
終於步步為營地來到了這裏,江百果認為時候已到:“我今天去見了孟叔。”
“誰?”池仁的身體和大腦仍是各顧各的。他的視線有多不安分,大腦就有多竭盡所能地運轉。
“孟叔,孟浣溪的父親……”江百果被池仁看得有些難耐,索性緊緊貼住他,並鍥而不舍地解釋著,“我和張什之前的……”
池仁對上了號,打斷江百果,視線回到她的臉上:“你見他做什麼?”
江百果按計劃退開一分,開始解池仁襯衫的紐扣:“我和孟叔之前有些恩怨,你可能不知道。那時候他生意做大了,想再上個台階,就從德國買了一套新型冷燙的設備和配方,但事與願違,這台階他非但沒上了,反倒栽了個跟頭,這其中,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現在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我反倒順風順水,我想……把砸在他手裏的那套設備和配方買過來,也算是……”
江百果手抖,說了這大段的廢話,紐扣才解開區區兩顆。
池仁索性從頭上直接脫下了襯衫:“現在你是在說,你要把他那套傷天害理的設備和配方買過來嗎?”
江百果不算太意外:“你早就知道。”
她和他經曆了太多,也曾錯過了太多,他早就知道了她和孟叔的前因後果,也算情理之中。這樣也好,她可以跳過中間的步驟了。
“為什麼?”池仁的大腦比往常遲鈍了些,畢竟在此情此景之下,他還沒有全盤皆輸已實屬不易。
可再遲鈍,他也還是在下一秒無師自通了。就這樣,他推開江百果的嬌軀,退出了花灑的領域,飛快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本要罵她一句“你瘋了嗎”,卻在念及她的用心良苦後,心髒被狠狠地攥了一把,改口道:“我……我忘了給你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