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仁不知道江百果和孟叔會麵的細節,但江百果和曲振文交鋒的點點滴滴,他雖然沒能親眼所見,但在逐一“拷問”了他的人之後,也不亞於親眼所見了。所以,江百果給了曲振文一張無誤沙龍的白金卡,以及一句來日方長,這,他是通通知道的。
至於江百果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他一度百思不得其解。
偏偏,不等他不懂就問,當時,江百果就先下手為強,她對他說了對不起,她說:“池仁,我聽你的,我全聽你的。”
池仁仍不懂。但在心愛的女人麵前,男人無疑是一條好哄的狗,你誇他一句good boy,他就會搖著尾巴對你團團轉。
直到江百果將碎片一一擺在他麵前,即便他真是一條狗,他也拚湊出了這香噴噴的肉骨頭有著劇毒。其一,她對曲振文說來日方長;其二,她不再高喊著殺人償命,讓他回頭是岸;其三,她推遲了他和趙大允的通話;其四,一向是非分明的她,偏偏在這個時候和唯利是圖的孟叔握手言和,而或許還有被他忽略了的其五、其六……
那麼,江百果對曲振文雙手奉上的那一張無誤沙龍的白金卡,又怎麼會是白金卡?
那分明是一把凶器。
她不但不再高喊著殺人償命,反倒要親自動手!
一時間,池仁打著赤膊,身上的水珠在萬有引力的作用下,像一隻隻小蟲在爬,癢得他幾乎捧腹大笑。荒唐,江百果怎麼會產生如此荒唐的想法!
而根本不等池仁借口“倒水”落荒而逃,江百果大喝一聲:“站住!”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既然他進都進來了,就休想沒事兒人似的出去,否則,她又何必不要臉地請他進來。倒水?之前他滿腦子的活色生香,大搖大擺地兩手空空,一扭臉,又隨機應變地說走就走?這水豈是這麼好倒的?便宜豈能都叫他占了去?
江百果從地上拾起池仁的白色襯衫,遮在身前:“百分之二十。”
“繼續。”池仁作壁上觀似的,倒要看看江百果能將這一出鬧劇演到什麼份兒上。
江百果關掉了花灑:“早在孟叔引進的時候,我就做過調查,那套產品二乙醇胺嚴重超標,長期使用,致癌率高達百分之二十。”
她沒在開玩笑。
“再繼續啊。”池仁挑了挑眉,隨便她胡來。
“池仁,我們把這一切都結束了吧。十五年了,我們一輩子還能有幾個十五年?是該為自己而活了。從今天開始,曲振文不再是曲振文,他就是我們過去的一段小插曲,曲終了,你放下你媽,我也放下我爸,我們的恩怨一筆勾銷,我們從頭來過。”
池仁分了心,畢竟江百果所言,不正是他要做的?不正是他和趙大允在密謀的?這就像是他分明對這道題爛熟於心了,她還在喋喋不休。於是,池仁又對江百果動了邪念,她從頭到腳僅一件過了水的白色襯衫遮在身前,臉孔是紅的,嘴唇卻微微泛著白,腳下濕滑,十趾時不時下意識地蜷縮一下。
池仁喉頭一緊,卻又注意到江百果因為關掉花灑後室溫驟降,冒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伸手,打開了浴霸的開關。
頓時,江百果像是站在聚光燈下:“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我有百分之二十的概率讓他惡有惡報。我們賭這一把,無論輸贏,就這一把。”
“我明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池仁的邪念又無疾而終。
身為一個男人,他像是被一盆盆冷水、熱水輪番地潑下來,他真怕他會命不久矣。
“池仁,你那是殺人。”江百果騰出一隻手來,輕輕一扯池仁的褲腰,將他拉向了自己。
“你那不一樣嗎?”
江百果把握機會:“你看,你也知道殺人是不對的。”
“我可以不對,你不可以。”
“你這是雙重標準。”
池仁沒有被江百果牽著鼻子走:“可按照你的說法,我總要先讓曲終,曲終了我們才能和他人散。”
“那就讓我來。”江百果心中有數,“讓我來生產、銷售偽劣產品,大不了……坐幾年牢,那也是我知法犯法應付出的代價。”
“你開什麼玩笑?”池仁佳人在懷,仍怒發衝冠,“全世界是連我在內都死絕了嗎?你讓我拿你去衝鋒陷陣?還大不了坐幾年牢?”
江百果鬆掉了阻擋在她和池仁中間的那一件白色襯衫,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我以為我們不分你我。”
而這,也就是江百果今晚的目的了,不是什麼美人計,是她終於要和他再也不分你我。
池仁左右閃躲著江百果直愣愣的吻,雙手推她哪裏都推不動,總是不由自主地遊走,最後,不得不狠狠背在身後。他斬釘截鐵:“江百果,我說不行就不行,這種歪門邪道你以後想都不要想。”
江百果逮不到池仁的嘴,索性悉悉率率地解他的褲子:“如果你有更好的辦法,說來聽聽。但前提是,別把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個人扯進來,包括趙大允,也包括那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人。你最無權的,就是改寫他們的命運,否則你和曲振文的心安理得又有什麼分別?”
至此,也不知道誰是獵人,誰是獵物了,池仁死守著褲子,卻顧此失彼,一下子被江百果用嘴堵住了嘴。
這下好了,他也不妨學學江百果理智和情感兩手抓了,情感讓他稍稍一用力,就將江百果壓在了牆壁上,她不是要吻他嗎?他就給她吻,在這令人窒息的悶熱中,大概兩個人互通有無,氧氣也算是物盡其用。
而理智又令他寸步不讓:“那就讓我來,無論如何,你給我靠邊站。”
江百果仰著頭,被明晃晃的浴霸照得睜不開眼,隔著一層眼皮,整個世界被鍍上花花綠綠的光暈。她氣喘得不像話:“我不跟你計較這個,到時候你要替我坐牢,我就讓你替,我等你出來就是了。我說我們不分你我……我說到做到。”
“別說得好像我答應你了一樣,我沒答應,我沒答應。”池仁低低地罵了一句髒話,“那可是你的無誤沙龍,江百果,你的理智呢?”
江百果整個人像是著了火,在池仁身上一寸寸遍尋著沁涼,可他根本和她一樣滾燙。她說:“我下半輩子的理智通通用在今天了。池仁,我知道,我們能用百分之二十的概率,贏得百分之九十九的解脫。”
“閉嘴……”池仁的理智消失殆盡,“你給我閉嘴。”
在池仁的攻城略地中,江百果忘我地淪陷,也就停止了她煞風景的滔滔不絕。但她知道,在這從沒有十全十美的險惡中,她卻可以給她這一次的選擇打下九十九分的高分。曲振文的十惡不赦,或許用不著她替天行道,但她和池仁的未來除了靠他們自己,誰也靠不著。
這一次,她下定決心要為自己而活。
三十一歲的他,和二十五歲的她,雖還有著大把的好時光,卻不代表可以白白浪費。
這一次,她知道池仁一定會屈從於她,就像十五年前她屈從於他。而那一年,是他們的劫數,這一次,卻是他們的重生。
隻因為,她有她暫時還不能說的全盤計劃。關於她和池仁的未來,她不會冒哪怕百分之一的風險。她要的,是比百分之九十九的解脫還要多一分的,百分之百地從頭來過。
翌日,當江百果在臥室的床上醒來時,是早上六點多了。冬季的寒冷雖尚未消散,晨光卻早就沒有那麼懶散了,天蒙蒙亮,催人奮進。
池仁不在身邊。
江百果摸了摸他的位置,早就沒有了凹陷和溫度。
翻了個身,江百果雖不是初經人事的少女了,但此時此刻,她卻將被子拉得高高的,僅露出眼睛以上的半張臉孔,還當真有些矯揉造作。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大概是半夜兩點多,她做了個夢。
一列老舊的火車行駛得緩慢而顛簸,車窗外的風景美不勝收,她坐在窗口的位置,而池仁坐在她的旁邊。一路上,他們說說笑笑,池仁為了欣賞風景,免不了湊向她,他迷人的側影就在她的鼻尖前晃啊晃的,她能聞到他須後水的味道,也可以偷襲地吻住他的臉孔。
江百果從夢中醒來,那畫麵卻烙在了她的腦海,可供她久久回味。
以至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夢中的他就活生生地躺在她的旁邊。黑暗中,她看他背對著她,在熟睡中緊緊溜著床邊。她知道,那是防備和伺機而動的表現,是他從十六歲起禍根深埋的,在醒來後大可以掩人耳目,卻在熟睡中無能為力的最真切的表現。她不禁拍了拍他的肩頭,低聲道:“轉過來。”
池仁溫馴地轉過來,往床中間挪了挪,眉心的結也舒展開來。
江百果失笑,將整張床讓給他,抱著被子去了客廳。
而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不知道是幾點,她在客廳的沙發床上半睡半醒地揉了揉眼睛,依稀看見池仁倚在窗邊,在遠遠地注視著她。窗簾半開著,月光灑在他身後,勾勒著他的輪廓。她分明力所不能及,卻像是連他的一根根發絲都看得見,就這樣又安心地闔上了眼睛。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後來,池仁走過來,連著被子,打橫將她抱回了臥室,低聲道:“不是說要不分你我?那就再也別一個人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