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拓驚魂未定地看著身後,腿肚子直抽筋,張爹也拱著身子隻喘粗氣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張爹才拍拍澤拓的肩說道:“孩子,走吧,走吧,趁他們還沒有回來。你是命不該絕啊,如果不是因為我剛剛去上了個茅房,也會被壓到地底,那咱爺倆就誰也救不了誰了。”
被關了這麼多天,澤拓最想的就是逃走,突然聽到可以走了,竟然感覺那麼的不真實。
“那您,您怎麼辦?”澤拓有些擔心張爹。
張爹揮揮手說道:“沒事,我等會兒到哪個地方蹭髒點,就說也被塌陷的房子壓住了,等我出來,你已經跑了。沒事的,你快走吧,他們差不多要回來了。”
澤拓還想跟張爹說些什麼,突然聽到由遠及近的吆喝聲。張爹一哆嗦,將澤拓猛地一推,喊道:“快走,沒時間了。一直向東,不要回頭。東邊過了一片小山丘就是108國道,上了國道就有辦法了。”
被張爹這樣一推,澤拓順勢就向前跑。邊跑邊回頭再看了一眼張爹,張爹正站在雨中向自己甩著手,示意自己快點逃走,那充滿慈愛和關切的眼神給人以無限力量!澤拓一咬牙,轉過頭向前衝去。
這時天色已經亮起來了,大雨沿著頭頂順流而下,滲進眼睛,澀眼得很。密集的雨點連成片,一撥一撥地打在身上,生生作疼。向東的方向全是田地,地裏滿是泥濘,跑起來東一腳西一腳,甚至還有些打滑,完全跑不快。
沒跑出多遠,澤拓就聽到後麵看守們“站住!站住”的叫喊聲,甚至聽到零星的槍聲。澤拓心裏一緊,腳下越發用力。“一定要逃出去!”澤拓腦中隻有這句話。“就算死都可以。”——還有一個從心底說出來的聲音,弱得連澤拓自己都沒有聽見。
幸運的是,大雨減慢了澤拓的速度,也讓看守們無法瞄準。看守們眼看著幾槍都沒打中,隻好遠遠地跟過來。
在泥地裏跑了好一會,遠處終於看到張爹所說的那片山丘了。“翻過那座山就是108國道了。”澤拓記起張爹的話,心中一陣高興。恍惚間珊瑚的笑臉仿佛就在前方,溫柔而甜美,讓澤拓剛剛酸疼的雙腿現在又充滿了力量。“珊瑚!我回來了!”澤拓心裏呐喊著,在淋漓大雨中衝向前方,臉上流淌的已不知道是雨水還是高興的淚水。
慢慢跑近了,澤拓發現山下是一個廢棄的煤礦。礦洞口被鐵門封著,旁邊是一排破敗不堪的平房,一輛礦車倒在不遠處。澤拓回頭一看,兩個看守還在追,不能猶豫了,先爬上山再說。
這山上光禿禿的,沒有一點植物可以攀附,加上又下了一夜的雨,整座山就像一個融化的冰激淩,這個時候想爬上去,何其艱難。還沒爬上十米,澤拓腳下一滑,竟順著山坡滾落下來。還好摔到泥地裏並沒有受傷,澤拓重新站起來,再回頭,兩個看守竟然已經在不遠處,每人手裏都有一支警棍。澤拓嚐過警棍的苦頭,心裏越發焦急。
舉目四望,除了那個煤礦,方圓一公裏以內再無他處可以藏身。看守們越來越近,澤拓隻好向礦洞口跑去。
洞口的鐵門從外麵被人鎖死,經年缺乏護養,門上已經鏽跡斑斑,隻是很奇怪,那小鎖看上去倒是比較新,好似經常有人使用一般。情急之間澤拓來不及多想,順手找來一塊石頭,用力砸了幾下鎖就掉了。
打開門,裏麵漆黑一團,但看守們離自己已經不到百米。雖然經過早上的事情,險些與房子一起被拖到地底,澤拓打心眼裏不願意再鑽回到黑暗潮濕的地方,不過,與其被抓回去任人擺布,不如在這裏碰碰運氣。澤拓一咬牙,便頭也不回地衝了進去。
礦道剛開始還有兩米多高,越往裏走,空間越低,伴著一股越來越濃的潮濕腐敗的味道。路麵不太平坦,光線也越來越暗。抬眼望去,礦道的盡頭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以前從未進過煤礦,也不知道裏麵會不會有迷宮似的山洞,澤拓隻好憋著一口氣,沿著主礦道順著牆壁筆直往裏小跑。
不一會工夫,入口處傳來看守們的叫囂,大意是說這個煤礦前麵沒有出口,澤拓隻有死路一條,最好乖乖合作自己出來,這樣還能有一條生路。
“哼!”澤拓心想,“回去?難道回去你們會放我走?——與其把命運交給這幫不知道有什麼企圖的家夥,倒不如在這裏賭一把。這裏這麼黑,如果看守們追進來,也不見得一定會抓到自己。說不定他們在外麵叫喊累了,放鬆了警惕,自己倒有可能再衝出去,衝回武漢,衝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和珊瑚身邊。”想到此,澤拓嘴角不禁泛起了絲絲笑意。
心裏想著,澤拓腳下卻一刻也沒有停。跑著跑著,被一個軟綿綿的東西絆了一下。幸虧反應及時,隻踉蹌了一步,兩隻手扶住牆壁才不致摔倒。澤拓顧不了太多,接著往裏跑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整個通道裏濕漉漉的,澤拓時常感覺踏到積水裏,水花四濺。在不同的角落都可以聽到水滴墜落的聲音,滴滴答答,此起彼伏,漸漸地把入口方向看守們的吆喝聲都淹沒了。
當人在未知的黑暗中前行的時候,危險和不安好似就籠罩在四周。除了自己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呼吸聲以外,似乎還有一些東西,隱隱地藏在某個角落如毒蛇看著青蛙那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進得深了,澤拓有種不祥的感覺,腳步逐漸放緩,直到最後停了下來,靠著牆仔細傾聽後麵看守們的動靜。
不知道他們準備怎麼來抓自己,澤拓站著聽了一會,除了水滴的聲音,什麼都聽不到。等了一會,依然沒有任何動靜。澤拓猶豫著要不要再往深處跑。他不敢走得太深,害怕在礦道裏迷路了無法返回。同時又心存僥幸,也許看守們叫喊累了,會放鬆警惕,晚上自己想辦法直接從入口潛出去,就可以逃出升天了。
剛才跑得太急,站了一會,感覺小腿抽筋得厲害,澤拓隻好在黑暗中扶著牆緩緩地坐在地上。身上隻有一件短袖,感覺越來越冷。
在這濕答答的陰冷的地下,沒有光源、沒有食物、沒有衣服,不知道前方有沒有出口,也可能永遠無法出去。雖然澤拓暫時不願意也不想思考這些,他寧願死也不要再回到那個村子,但慢慢地,他感覺耳邊除了自己的呼吸聲、水滴聲,似乎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聲音。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別的原因,澤拓感覺到由靈魂深處彌散出一種恐懼,一絲一絲深入骨髓,到後來整個牙根都在打戰了。
過了不知多久,那危險的感覺,越來越重,心頭壓得受不了了,澤拓靠著牆壁猛地站起來,手腳並用朝四周胡亂踢打了一通。的確是什麼東西都沒有碰到。打了一會,澤拓喘著粗氣再次坐下來,那種威脅感和不安全感減少了許多,全身也因了剛才的運動而暖和了一點。澤拓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知道自己如果再這麼失控,可能不用等到被看守們抓到或餓死,自己就會先瘋掉。
突然,“轟”的一聲,地動山搖,周圍的一切都在搖晃、顫抖,頭頂不時砸下來大小不一的石塊和黑泥。澤拓猛地用手抱住頭,收起雙腿蹲下來,將身體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