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漸漸遠去,白衣女子卻早已呆訥如木。慢慢得,她好像知道了那個不辭而別的男子叫天涯,也好像明白他騙了她。
劍傷離心口不到半寸。冰柔看到天涯時,他早已昏倒在地。
天涯醒來的時候,冰柔的病又發作了。這次發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突然都要嚴重。那一口毒血吐出來,就好像將整顆心吐出來了一樣。
“天涯,那個賭局……恐怕我贏不了啦……你要記得我說過的話……”女子的臉跟她的衣服一樣白,唇上的鮮血顯得格外妖異,“武者永遠比詩人活的久……”天涯深吸一口氣,將女子用力地擁在懷中,柔聲道:“對。所以你不會輸,所以你要好好活著……”
“別擔心,我已經將你留下的血跡擦掉了,他們找不到這裏的……”女子輕輕地說著,感覺體內的氣力正如流水般往外淌。
“求求你,別丟下我好嗎?我還沒有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呢!”他輕輕在她耳邊吹著,想將她從夢中拉回。
閉著眼,白衣女子沉默了很久,突然費力地睜開眼睛,伸手指著櫃台上的一個小夾,道,“……,紅瓶……”
她一直都很喜歡受傷的感覺。因為她怕,她怕自己一旦痊愈後,便會忘記曾經所有的傷痛,盡管有些傷痛她可能一輩子也忘不了。
晚霞又來了,紅彤彤一片,將這個山林小居染得緋紅。小屋內,兩個人相擁成夢。
“天涯,你我之間早就完了,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完了?我的感情豈是你輕輕鬆鬆一句完了便可抹棄的?我們曾經在一起是多麼的幸福快樂,你都忘記了?”
“我告訴你天涯,這個世界隻有有本事的人才配跟我談感情。你有紅塵那麼多錢嗎?你有他那麼大的本事嗎?你隻不過是個浪子,別給臉不要臉!”
“嗬,我不要臉?你居然說我不要臉?”
“那又怎樣?看我們曾相愛一場,我不想說更狠的。否則我現在就趕你出去。”
“嗬嗬……好,嗬嗬……好啊。看在曾經相愛一場的份上,我也不會讓你有後悔的機會!”
“你就這樣把她殺了?”側著臉,白衣女子握著男子的手,輕聲問。天涯點點道:“你說我這樣做該嗎?”
冰柔眨了眨眼,緩緩道,“我不知道,或許該或許不該……”看著屋外血樣的夕陽,女子柔聲道,“或許你該殺她,因為跟紅塵在一起,她總有後悔的一天;或許你不該,因為她不值得你殺。也許……她根本不值得你去愛……”她並未責怪他太衝動,因為她明白詩人本就容易走極端。
“是啊,”天涯淺笑一聲,用力地抱了抱女子,道:“我到現在才發現她根本不值得我去愛。”
“真的?”又眨了眨眼,女子的眼眸忽然變的如水般清澈。
天涯認真地點點,柔聲道:“因為,我發現,值得的人是你。”
“那你答應我,要好好活著,好嗎?”夕陽下,仿佛還能看見女子臉上滲透出來的紅。
天涯笑著點頭。
好久沒有睡過如此溫馨的覺了,也許,這將是她有限的生命中最後的幸福。
還在甜甜地做著美夢,忽然感覺有流液在臉上劃過。女子猛然驚醒,伸手一抹,看見了手上的一片殷紅——血的顏色。
“天涯……”她忽然跳起,盯著盤坐在地的男子,久久開不了口。血從男子的雙眼懸落,宛如兩道深紅的傷,陰森恐怖。
“天涯……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幹的……剛才到底誰來過?天涯,你的眼睛……”隱隱若泣的聲音,白衣女子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如果這隻是一個夢,那這個夢未免也太殘忍了點吧?
“沒什麼,”然而,雙眼帶血的男子卻忽然笑了,“是我自己弄的。”
“你自己弄的?”女子瞬間怔住。
“我不想再看這個世間的一切,因為我怕再看下去,隻有永遠的醜陋/”
“可是你答應過我要好好活下去的,你答應過我的……”女子已經泣不成聲。
“我不是還好好的活著嗎?”男子再次笑了。
女子想起了天涯醉酒時寫過的一句詩:淚先流盡血再流。果然如此。
看著那雙不再眨動的雙眼,冰柔忽然有些怕了。她害怕有那麼一天,男子會用一把尖銳的刀,不顧一切地插入自己的胸膛。
她才發現,人其實是很膽小的,其實害怕很多東西。
體內的毒素還依然存在,那次吃下的隻是一般抗拒毒素的藥,並不能徹底將毒素拔除。隻是,她並沒有告訴他。
如果她的死能換取他生存的力量,她甘願舍棄自己有限的生命中那有限的幸福。反正活不長了,到不如趁早認輸,來喚醒彼此心中迷蒙的夢。
她其實不是武者。
在一個同樣有著夕陽的傍晚,他又喝醉了,倒在她懷中昏昏沉沉地睡著。她撫著他的臉喃喃自語,“天涯,我是個醫者,也是個病人,但我卻醫治不了自己的病……天涯,能死在你旁,我已不枉來這世走一趟。記得,要好好活著……”
她抱了他很久,流了許多眼淚,然後在害怕他醒來的時候匆匆拔下發間的發釵,選擇了訣別。
她是個醫者,但更像個詩人。因為,她本就是一首詩。
意識殘存的最後一刻,她用力地與他的手握在一起。手與手之間,是一枚繡著“夢”字的護身符,她最後的絕唱……
那是一場很大的火,連續燒了三天三夜,終將整座宅院燒了一片廢墟。廢墟中有幾具屍體,其中一具經過確認,是此家的少爺紅塵……
風不知不覺又吹起來了,隻是,已經沒有人陪他一起感受風的輕盈了。所以他感受到的,隻有如秋的蕭瑟與荒涼。
靜靜地站在墳前,天涯的眼神似染上了秋的淒寒——雖然已經看不見了,但他的心卻始終在跳動。
“冰柔,雖然你一直都未跟我說你的往事,但一切我都已從紅塵那裏得知,我替你和叔叔報仇了。”
“你曾說,多愁善感的人比較容易輕生,可是你明明說自己是個武者,卻為什麼還要走文人們走的路?不過我明白,你這樣做,絕不是因為多愁善感……”
“你不是武者,武者是我;我不是詩人,詩人是你……所以一開始我就看出,你是患了病,而不是中了毒……”
“這個護身符一定是你繡的吧,恩……真好看!我真後悔,居然為了跟那樣的女相愛而錯過了你……你的心願我明白,隻要我活著,你便也活著……”
吹著風,哀傷的子終於說了一句不再哀傷的話,“冰柔,天涯陪你一輩子!”一句話,就已經解釋了所有。
夢已經醒了,他終於能清醒的肯定:自己還活著。也許,在生命的流程中他會忘記很多,但他絕不會忘記在自己的生命中,曾有過一份似是而非卻稍縱即逝的愛。那份愛,比所有都重,比一切還真!他贏了嗎?不,她贏了……
手中的劍忽然飛入天空,跌落在很遠很遠的山淵。他拋棄了劍,卻緊緊地抓住了她留下來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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