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迪文又去香港召開董事會,這一次待的時間有點長,早晨打電話給她,說爭取周五來濱江,陪她過周末。
青海省的玉樹縣發生了強烈地震,新聞版的記者全部過去了,報社裏現在為了趕新聞,其他版麵的記者晚上都會輪流值班。舒暢告訴裴迪文,周五她在報社。
“那我就去報社看你。我給你帶香港的叉燒包。”他笑著說。
她也笑了。隔著香江,也能感覺到他的溫暖。
“想不想我?”他啞著嗓子問。
“想!”她老老實實地承認。看得見你的地方,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看不見你的地方,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舒暢走進辦公室,看到葉聰握著話筒,臉苦成一團。“怎麼,有采訪任務?”
“總編給我打電話,說新聞版有個記者在玉樹病倒了,報社裏我屬於年輕力壯的,讓我去頂上。可是……”
“你現在完全可以獨立寫稿,不要擔心。”舒暢感到很奇怪。
“我有高原反應。和朋友去西藏,一下飛機,立刻就回成都了,差點送了小命。我要是和主編說這些,她一定認為我不想去。”
“上次在昆明,你還可以啊!哦,我們沒上玉龍雪山,那裏海撥不算太高。”舒暢沉吟了下,“這樣吧,我去和主編說,我替你去。”
“你是女人。”葉聰瞪大眼。
舒暢凶悍地看著他,“女人沒有高原反應,比你強。”
玉樹,離唐朝最近的地方,舒暢曾在一本旅遊雜誌上看過這句話。
她從上海坐飛機到西寧,再從西寧坐部隊裏的越野車去玉樹。隨著越野車一路顛簸,舒暢的驚叫聲不斷響起,不是因為路有不平而坐不穩當,而是公路兩側不斷映入眼簾的風景讓她喜不自禁。
一泓寧靜的湖泊倒映著同樣寧靜的藍天白雲,宛若裸睡的少女披著輕柔的薄紗,一轉彎又看到一座古舊的佛塔就像盤腿端坐著的哲人高高聳起在一大片金露梅叢中,不斷出現的彩色經幡和高高堆起的嘛呢石,還有山腰處和溪水旁時隱時現的村塞和寺廟。
“舒記者,帶棉衣了嗎?”開車的武警回過頭問,“災區今晚有雪。”
“都四月下旬了,怎麼還下雪?”舒暢驚訝。
“這就是玉樹呀!”
車越往裏走,路越不平,中央滿布著石塊,剛剛還晴朗無比的天空變成了一片鉛灰之色,舒暢明顯地感到了空氣稀薄,時不時要大吸一口氣。
路麵斷裂,路邊的房屋倒塌,樹枝橫掛在空中,稍微平坦的地方搭建著一頂頂帳篷,穿著藏袍的人們一堆堆地抱在一起,臉露驚惶。
“這裏還算好的,下麵有些鄉鎮,”武警停下來,神情凝重,長吸一口氣,“真的是滿目瘡痍,走在那兒,你似乎可以嗅到死亡的氣息。舒記者,這幾天餘震不斷,你要小心一點,盡量不要靠近鬆動的山坡。”
武警把舒暢送到《華東晚報》記者的臨時居處,舒暢道了謝,和新聞版的幾個同事碰了麵,崔健也在。才走了幾天,幾個都臉露菜色,嘴唇幹裂,麵頰上紅一塊紫一塊,手指也有些微腫。
“怎麼是你?”崔健不讚成地看著舒暢。
舒暢嘻嘻地笑:“我又不是這兒唯一的女人。”
“人家已經習慣了這裏的氣候和海撥,你住慣平原,體質又不強。要命了。”崔健低咒了一句,“你就在這兒呆著,不準到上麵去。”
“采訪順利嗎?”
“每天的素材倒是很多,就是通訊有時不暢。看看,手機又沒信號了。”一個同事舉起手機,急得直抓頭發。
“那網呢?”
“網也是時好時斷。天氣一會兒風一會兒雪,還下過兩次冰雹,氣候太惡劣。”
舒暢看看外麵的天空,已是黑沉沉的,寒風卷著沙石從門外灌進來,她伸出手一握,掌心刺骨的痛。
街上沒有營業的飯館,幾個人就簡單地煮了點方便麵,因舒暢是女生,最好的一個房間讓給舒暢睡,幾個男人擠通鋪。所謂最好的房間,也是搖搖欲墜,舒暢冷得根本沒辦法合眼。
半夜時,迷迷糊糊聽到手機在響,按通接話鍵,隻聽得裴迪文重重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