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暢,一切還好嗎?”他盡量用平靜的口吻問。
“還好,就是有點冷。”她把凍麻的手湊到嘴邊嗬了一下,“濱江都穿風衣了,這邊還要穿棉大衣。不過,比起災民,我算很幸福。”
“我大後天坐飛機過去,不要著急,聽我說完,我是送恒宇捐助的救災物資過去,不是特地過去看你。”
“迪文……”她慢慢坐起,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蛹。
“你是在考驗我的心髒嗎?你這樣不顧一切的孤勇,真的認為我不會心疼,或者以你為傲?舒暢,你是我什麼人?”
隔了幾千裏,她聽出他的聲音是那麼的痛心。
她還沒回答,他又繼續發問:“你有工作的熱情,我不該打擊你。可是人要量力而行,有合適不合適。對,我現在不是你的主編,沒有權利和你說這些。你就是去天涯海角,也沒必要向我知會一聲。”他深深呼吸,停滯了一會,“舒暢,你做什麼,都不會顧及到我的感受。”
舒暢一時有點啞然,她匆忙出發,確實沒給他打個電話,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攔阻她。
“每個人對愛的理解都不同。舒暢,我不能再叫你傻孩子,你該好好地想一想。我曾經很孤單,遇到你之後,你帶給我愛情的感受,遠不止一點喜悅那麼簡單。我想讓這份喜悅延續得更久更長,可惜,我們的想法相背。”
他掛了電話,舒暢握著手機,隻覺得無力,她知道這一次他真的生氣了。看看時間,已是淩晨,手機又沒信號,她歎了口氣,聽著外麵咆哮的風聲,還有腳步的雜亂聲,營救部隊又送傷員下來了。
天亮了,舒暢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門一打開,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滿目潔白,一夜的大雪。街上走的人肩上都沾著雪花,軍車來來往往穿梭不停。
崔鍵和幾個男同事吃完早飯,跟著軍車進山去了,舒暢留在居處,負責采訪捐助和傷員轉往西寧的采訪。
舒暢背著采訪本剛出門,突然感到腳下一陣搖晃,遠處有石塊滾動的轟隆聲。“又地震了……”街上有人急喊,但沒人驚慌奔跑,可能都已習慣。也隻是一刻的功夫,震感就過去了,天地間恢複了寧靜。
舒暢去了急救站和物資轉運站。今天,送來捐贈物資的有香港的幾家慈善基金會,還會國內幾家大型民營企業,舒暢看到後天的申請名單上有恒宇集團。玉樹地形特殊,環境惡劣,語言不能,政府部門不建議誌願者過來,到達玉樹的車輛和人員都必須事先申請。
舒暢是在急救站吃的盒飯。海撥高,飯有點夾生,她咬了一口,就放下了,一個護士遞給她一塊麵包和礦泉水。她走出急救站臨時搭建的帳篷,邊走邊吃麵包。一棵枯幹的樹下,一個皮膚黑黑的小男孩指頭含在嘴裏,眼巴巴地盯著她,喉間一哽一哽的。
“你要吃嗎?”舒暢蹲下身,笑咪咪地看著孩子。
孩子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
舒暢把麵包撕下大半遞給他,同時也把礦泉水給了他。孩子接過,狼吞虎咽地吃著。
舒暢看得心直揪。
下午采訪,她又看到了這孩子,對著她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第二天出門,舒暢特地帶了點方便麵和麵包,在一家塌陷的郵局前,孩子和幾個小夥伴在一起,舒暢喊他,他回過頭。
舒暢從包裏掏出方便麵,比劃著讓他過來。他歡喜地跑過來,張開雙臂緊緊抱住。
“你家在哪?爸爸媽媽呢?”舒暢問。問完,才想起孩子不懂漢語。她費力地比劃了好一陣,孩子擰緊的小眉頭緩緩鬆開,向舒暢招招手,領頭就往山上跑。
舒暢猶豫了下,跟上。往上走,舒暢感到抬下腳,像有千斤重。風一直往耳朵裏灌。耳朵眼那麼小,但那些風,它們大得鋪天蓋地,刺得眼睛都睜不開。吹了一會兒,狂風後撤,雪陣前移,雪花呼呼地從天而降。
孩子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手中的方便麵掉了一盒,被風吹得咕嚕咕嚕往山邊上跑。孩子急了,跟在後麵追。
“不要去,危險。”舒暢大叫,使足了力氣去拉孩子。
孩子吐出幾個字符,眼淚都下來了。
舒暢咬咬牙,把孩子推在後麵,她緊趕幾步,眼看就要抓到方便麵,突然,天搖地動,腳下的石邊發出古怪的聲音,她還沒回過神是怎麼一回事,身子已如一片羽毛悠悠地往山下墜去。
孩子在身後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她伸手想抓住什麼,石塊都鬆動了,她什麼也抓不著。額頭濕濕的,她伸手一摸,眼前一抹鮮紅。
雪花如席,密密地打在她的臉頰上。
她不得不閉上眼,腦中猛地閃過裴迪文的身影。
舒暢,我是你什麼人?
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