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 後記(1 / 2)

為了從各方麵闡述“中國夢”,為了更深入地理解“中國夢”的內涵,我們需要批判西方中心論。這是本書的主旨之一。西方中心論並不是一個流派,很少有人旗幟鮮明地承認自己就是西方中心論者。西方中心論是啟蒙運動以後在西方出現的普遍傾向,是後人對這一傾向的概括。這一傾向如此強大、如此普遍,遠超出一個流派的概念,而成為不少西方人的普遍立場和普遍的思維方式,成為不言而喻的前提,成為不假思索的常識,成為確定無誤的基礎。兩百多年來,西方中心論在西方已成為學術思想領域無須證明、無須證偽的真理,潛移默化地深入到大多數人的潛意識中。不論在西方還是在中國,西方中心論似乎已經是毋庸置疑的基本結論,所有的研究和探討,都在這個基礎平台上。離開這個平台,人們仿佛已不會思考;離開這個平台,仿佛就是無知,就是笑話,就是大逆不道。但是,恰如本書及本書中引用的部分西方學者指出的那樣,西方中心論的理論基礎是不真實的、虛假的;西方中心論的思想平台已不可能承受和解釋世界的發展。在西方中心論這一思想平台上產生的種種衍生物,都將成為過眼煙雲,都將成為曆史塵埃。

中國是一個偉大的國家,因為它有偉大的人民。中國人的勤勞舉世無雙,中國人的善良無出其右,中國人的智慧不容置疑。中國是一個偉大的國家,還因為它有偉大的文化。中國的文化源遠流長,生命力無比旺盛;中國的文化博大精深,穿透力無比鋒利;中國的文化堂堂正正,感染力無比厚重。但是,在西方中心論麵前,中國人民以及中國文化長期被壓製、被貶低、被抹黑、被醜化,被視為人類幾千年中的一個巨大的錯誤和欺騙。我曾經說過,如果一個錯誤能夠堂而皇之地在幾千年中被傳承,至少說明這個錯誤的偉大;如果一個欺騙能夠在幾千年間將億萬人蒙在鼓裏,至少說明這個欺騙的高明。反過來說,它的曆史生命力就說明它不是錯誤、不是欺騙,而是真理、是民心。

麵對西方中心論如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麵對西方中心論如君臨天下般盛氣淩人,我們僅僅從感性出發表達我們的憤懣和不屈是遠遠不夠的。當“中國夢”強調我們的自信,當“中國夢”依然麵對各種輕蔑不屑和冷嘲熱諷,我們需要建立自己的話語體係,我們需要擁有自己的話語權。雖然本書中我在不同段落、不同分析上闡述了中國傳統的價值,但依然是隻鱗片爪、管窺全豹。這就是我在寫作過程中強烈地感受“迫不及待”心情的原因。這種心情恰似葛兆光先生所言:“從思想史研究中引出的新問題,又帶來一種急迫和焦慮。”這種“急迫和焦慮”用葛兆光先生的話說就是:“一個身在‘中國’的學人,應當如何既恪守中國立場,又超越中國局限,在世界或亞洲的背景中重建有關‘中國’的曆史論述。”

在漫長的曆史中,中國文化遭遇過巨大的挫折。例如“五胡亂華”時期有人興歎“中華陸沉”;南宋滅亡後,有人斷言“崖山之後,再無中國”;明成祖朱棣殺方孝孺,人們評論“天下讀書種子絕矣”;等等,中國文化傳統在曆史上的確多次經曆了低穀。那麼,為何每一次它都能絕處逢生?都能重新發揚光大?我們應該看到,那都不是簡單地回到過去,而是重新調整、與時俱進的結果。麵對南北朝以來佛教文化的巨大衝擊,唐代韓愈提出中國傳統的“道統”譜係。有人評價說,那一時期的中國傳統並非枝繁葉茂,而是處於不絕如縷、一脈單傳的境地。事實上,它並非隻是“單傳”那麼簡單,而是在發展和調整。到宋朝形成“天理常在”“正心誠意”的程朱理學,外來佛教文化終於融於中國傳統,中國傳統也因此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經曆了元朝“十儒九丐”對中國傳統的輕視後,到明朝,形成“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的陸王心學,中國傳統始終在發展、適應和調整。

陳寅恪曾經說:“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而造極於趙宋之世。後漸衰微,終必複振。譬諸冬季之樹木,雖已凋落,而本根未死,陽春氣暖,萌芽日長,及至盛夏,枝葉扶疏,亭亭如車蓋,又可庇蔭百十人矣。”中國傳統文化曆經盛衰榮辱,依然能多次絕處逢生,始終沒有斷絕,始終在生生不息地延續。這一現象的背後,並非現代人們解釋的那樣,隻是統治者的利用,而是有它真正合理的不可替代、不可忽視的內在價值,這是中國傳統生命力的所在。李鴻章曾經浩歎,中國麵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這是在西方文化大行於世的背景下一種不同於以往的真正危機感。從李鴻章到今天,已過去了一百多年,西方與中國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即便在今天西方文化仍舊暢行天下的時候,我們還是看到中國傳統的合理性依然不容忽視,值得我們認真地探究。我之“迫不及待”的強烈衝動,便是想盡快將自己對這一問題的思考,做一個係統化的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