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趕過來的老管家陳潛擔心地喚道。
樂念停一眼看到陳潛手裏拿著一份資料夾,問到:“有事麼?”
“沒……沒有。”陳潛慌亂地想藏--這個時候不能再讓樂念停費神。
“給我。”樂念停伸手。
“真的沒什麼。”陳潛尷尬地笑笑。
“陳叔?”樂念停微微蹙眉。
陳潛無奈隻能把手中的資料夾交給樂念停。
樂念停接過來隨手翻了幾頁,眉頭越蹙越緊--LYRE酒店的內部網絡遭到黑客入侵,修改了很多重要數據,技術部竟然束手無策,眼見整個係統都有崩潰的危險。
“少爺,我隻是來告訴你這個情況,也……也不太要緊,我們可以再請專家……”陳潛急忙道。
樂念停不說話穿過長廊,直接往電梯走去。
“樂念停!”呆了半晌的崔夕大聲叫到,“你要去哪裏?”
“我回家。”樂念停眉目奇異靜定,再無波瀾。
“少爺,你現在必須住院,你不能回家。”陳潛擋在電腦前。
樂念停一言不發,轉身往樓梯去--這裏是十七樓,他想走下去?
陳潛頓足,一邊叫崔夕去請韓醫生來,一邊上前攔阻--樂念停的倔性子一上來,就比誰都固執。
“少爺,你就聽我一次好不好?”陳潛歎氣。
樂念停似乎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隻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陳潛心中發寒,疾走幾步攔著樂念停,沒料到走得急了在樓梯邊沿一步踏空--整個人晃了晃直跌了下去!
樂念停猝然一驚,伸手欲拉,程朗也是立刻疾衝過來--但哪裏還來得及,眼睜睜看著陳潛一路摔跌滾落下去--
“陳叔!”樂念停啞聲喚到,眼前天旋地轉的暈眩。
“你站住,不要動!”程朗拉住明顯已經支撐不住的樂念停,厲聲叫醫生。
刺目的燈光下老陳叔的血迅速地漫延開,觸目殷紅。
樂念停掙脫程朗的手,跌跌撞撞地走下去,手中的資料灑了一地,有幾張沾了血又被風吹起,如同血色蝴蝶。
樂念停跪在陳潛麵前,輕輕一觸,手便停不住地顫抖--沒有呼吸。
死了。
老好陳叔死了。
他活的時候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少爺,要吃飯要吃藥要看醫生--他從來都不聽話。
他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少爺,你就聽我一次好不好--他也沒有聽。
所以他死了,死在他麵前擋著他。
醫生迅速趕來,雖然經驗豐富的急救醫生一眼就看出傷者已經不行了,但還是立即送去急救室人道搶救。
樂念停靠牆站著,整個人簌簌發抖。
“樂念停--”程朗想扶他卻不敢碰觸到他,隻怕一碰,他的人就嘩啦啦碎掉,從未有過的心痛和恐懼湧上心頭,讓人呼吸都困難。
崔夕以手掩口,哭不出來的驚怖--今天是什麼日子?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脫了常軌,到底這一幕一幕是荒誕劇還是恐怖片?老天你何苦如此殘忍,你讓樂念停情何以堪?
韓醫生飛快跑來,但一看到樂念停的神情也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樂念停眼中並無淚水,隻是死氣沉沉的深黑,他誰也不看,靜靜俯身撿拾散落一地的資料。一張一張,有的沾了血,有的沾了粉紅的腦漿,有的已經被踩破。
樂念停一張不落,撿得很仔細,一邊撿一邊壓抑不住地咳嗽起來--他的手掩在唇邊,一點一點的淺紅染上衣袖。
“韓醫生,怎麼辦?”崔夕哭出來。
韓醫生不說話,也沒有阻止樂念停--他知道,現在樂念停必須做點什麼,必須抓住點什麼,他才能夠不整個人崩潰掉……
樂念停撿完所有散落的資料,靠著牆咳得站不直身子,程朗想要扶他,卻立刻被甩開。
韓醫生歎口氣走過去,一把扶住樂念停:“跟我回去。”
樂念停不動。
“你至少等陳叔醒來看看他再走不是?”韓醫生道。
“陳叔已經死了。”樂念停沙啞的聲音尖銳直接。
“那你就讓他死也不心安?”韓醫生說了重話。
樂念停一震,終於,不再堅持。
“我準你用電腦,你想做什麼都可以,走,跟我回去。”韓醫生放柔了聲音,扶著樂念停往回走,其實心底裏暗暗希望樂念停會支持不住暈過去一下,那樣總也是個緩衝--今天似乎發生了太多事情--可是偏偏他一直很清醒。
樂念停一回到病房,置旁邊待命的數位醫生於不顧,徑自開電腦埋頭看資料,一幹人等麵麵相覷。
“讓他去吧,大家密切注意情況就好。”韓醫生揉著眉頭歎氣。
崔夕默默走進去,隻看到樂念停的嘴唇都被咬破,心中的辛酸慘苦混合成說不出的憤怒--“啪”地一聲崔夕的手打在鍵盤上,顫聲道:“樂念停,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請你讓一讓,你弄亂了我的數據。”樂念停麵無表情。
“你這樣苦撐是為什麼?哭出來很丟人?你難受就哭出來好不好?”崔夕說著,自己的淚水倒是掉下來。
“可是我不想哭,所以我哭不出來。”樂念停抬頭,修長冰冷的手指滑過崔夕滿麵的淚痕:“崔,你近來哭得太多,已經不像你了。”
“我難過。”崔夕哽咽。
“謝謝你。”樂念停第一次伸手抱住崔夕。
崔夕靠在樂念停胸前,他突兀的鎖骨硌得她生生的痛,恍惚地想起開學初冷著臉不理人的樂念停,穿一襲皇家藍被一群洋番包圍的樂念停,在課堂上開掉老師的樂念停,甚至--和程朗吵架的樂念停……一幕幕猶在眼前,是怎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原來隻看得到他的刺,覺得他的刺傷人,現在他的刺折了,看到下麵血肉模糊的傷,卻是--更傷人。
生離,亦或死別,一般猝不及防。
身死,亦或心死,是否並無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