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胡亂地想著,懶洋洋的日頭下,祁鄉長漸漸進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司機的呐喊聲打斷了祁鄉長的夢境。
祁鄉長聽到司機的喊叫聲,驀地從夢中醒過來,見太陽已快要落下了,像個紅氣球,懸掛在對麵崖畔的大樹上。西邊天一抹紅,遠近山塬溝壑都有些影影綽綽了,近旁有一大片蘆葦紅彤彤的,在微風中輕輕晃動著。
原來司機到了童煥家,結果沒見到鄉長的麵,這一陣他就站在村子的溝畔上,朝著這邊呐喊祁鄉長。
司機背對著太陽,喊叫著,亂舞著雙手。
醒過來的祁鄉長站起來揮揮手,司機就開著車過來了。
這一覺可真他媽睡得香,睡得沉。祁鄉長戀戀不舍地瞅了一眼黃河,沿著山梁向下走去。
路上司機嘮嘮叨叨地給祁鄉長講了翠花分韭菜的事,一邊講一邊不停地稱讚著翠花。知道韭菜的事解決了,祁鄉長的心情也逐漸好了起來,心想,看來任何事情都是車到山前必有路,運氣總不會是最差的。
兩人到了群山村童煥家,受到了有準備的歡迎。原來,童煥是群山村的一戶老戶,他兄弟三個,老三當年光景不好,招到一馬姓人家當女婿去了,就剩了兄弟兩個。這童煥靠務農為生,可童煥的大哥卻了不得。他的大名叫馬福榮,早年招工進了省城,如今在省文物廳下屬的一個景點內當副總經理。兄弟倆的母親已過世多年,父親前一段剛去世,兩兄弟一合計,在村裏將父親的喪事大辦了一下。他們箍了堂子(注:為活人建墓穴),將父母合葬。馬經理近年來大約有了錢了,他也不在乎這些,所有喪葬費用自己全部大包大攬,不用弟弟掏一分。這事當時在鄉上引起了轟動,鄉政府還給送了花圈,祁鄉長還給封了一百塊錢的禮。誰知這馬經理又是個大孝子,埋了父親,盡管事務纏身,但還是要堅持為父親守孝,說起碼要守過“三七”再離開,如今離他父親去世的日子已有十多天了。
祁鄉長先前其實也想到能不能做做馬經理的工作,弄個項目,活動點經費什麼的,隻因為他知道馬經理隻經營具體的一個景點,也不是正職,就覺得沒多大可能,也從沒有對他開過口。如今,眼看到年跟前了,鄉上各項支出缺那麼多錢,也是病急亂投醫,祁鄉長剛才在黃河畔上看到風雨中斑駁得已不成樣子的石馬陵忽然多了個心眼,就琢磨著能不能通過省文物局弄點錢,來彌補不足——這就是他到童煥家來的真正目的。
看著祁鄉長帶來的酒肉菜,馬經理麵有難色。
馬經理的司機就對祁鄉長說:“我們經理正守著孝呢,這些酒菜動不得。”
祁鄉長就說:“照我說,這盡孝盡在心裏就行了。父母去世,你待這十多天都能感天地、泣鬼神了。縣上鄉上誰不知道啊?”
童煥接著說:“就是就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啊。”
這時馬經理就開了腔,說:“照理說,正在盡孝是不應該,可咱們的一鄉之長,也算是父母官來了,咱們總不能沒人情吧?”
於是一大堆人就開始喝酒。可這喝酒就像是發動機器似的,一發動起來就停不了,雙方你來我往,你敬我,我敬你,不一會就都喝得有點大了,祁鄉長的舌頭也有幾分直了。
祁鄉長就說了鄉上的困境:沒錢啊,還是沒錢,縣財政收入少,鄉上入不敷出,眼看過年了,欠一大攤賬還沒開啊。
聽到這話,馬經理就笑了,說:“祁鄉長,我看你是抱著金碗要飯吃啊。”
祁鄉長說:“什麼金碗?”
馬經理含笑不語。
祁鄉長揣摩著說:“你說的是不是石馬陵?”
馬經理哈哈笑了,說:“石馬陵是明朝的,又是皇帝敕建的,可有來頭了,你要把它整成文物古跡嘛,那弄點維修經費還不是簡單的事?”
祁鄉長當即後悔不迭地說:“先前我也想到了這個茬,隻是沒人牽線啊。”
這時,馬經理的司機就笑了,說:“祁鄉長,你這才是抱著金碗討飯吃哩,我們經理和文物廳的領導是什麼交情?他和廳長是鐵哥們。”
馬經理含笑不語,祁鄉長聽得這話大吃一驚,心想自己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當下心中自是激動,又連連倒酒,小心翼翼地說:“即使要錢,那這還得仰仗你馬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