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望了一眼向東與黃所長,低聲咕噥著:“當然也存在另一種可能。”就停住了。
局長沒聽懂青科的話,就問:“你有什麼就說。想到哪裏說哪裏了,這不是案子破不了嗎?”
這樣青科就非說不可了,他說:“如果是第二種情況的話,應該不避嫌地說,破案當夜所有跟田翠花接觸的人都存在著嫌疑——包括我們自己人。”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咚地敲在會場,坐在角落裏的折向東,腦子嗡的一聲,嚇得冒出了一身冷汗。青科這個前年警校剛畢業的娃娃,他看似簡單的話裏卻藏著很深的玄機。卑鄙,真是太卑鄙了,是典型的落井下石。本來他也在抓捕組的,可到如今他卻將自己推得幹幹淨淨,把矛頭直接指向了折向東與黃所長,他究竟安的什麼心?他既然知道破案方法有問題,為什麼當夜不明說呢?向東這才想起那一夜他所謂的母親病了或許隻是個借口,關鍵就是他已經意識到了破案方法的問題,是為了避免參與到這起案件中來而臨陣脫逃。或者,那時他就已經算好這一切了。他又回想起,去年追捕逃犯時,青科走火打傷自己腳的事,現在想來,當時分成幾個組,他所在的這一組先遇見了持槍的歹徒,青科又在最前麵,是不是怕持槍的歹徒傷了自己才故意這樣做的呢,真是好險惡的用心啊。想到這一切,向東再看青科,覺得戴著眼鏡的青科活像圓睜著雙眼、不斷吐著信子的眼鏡蛇,頓時不寒而栗。
真沒想到,為了邀功,他竟然將對犯罪對象的懷疑直接轉移到向東與大亮、小安子他們身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聽到這些話,折向東簡直氣炸了肺。
青科說到這裏,黃所長騰地站起身來,打斷了他的話,說:“破不了案或許思路不對,要開闊思路是對的,但像青科所說的,懷疑公安幹警參與這起強奸案,我覺得是不可能的,也是不能容忍的,況且那一晚上還留下了衣服、斧頭等係列證據……”
這時,胡局長在空中揮了兩下手,示意黃所長坐下。黃所長停住了話頭,重又坐了下來,青科不作聲。胡局長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青科的話隻是一種推測,也開闊了我們的思路。這樣,青科暫時先借調到局裏來,就任專案組辦公室副主任吧。”他咂了咂嘴唇,喝了一口水,說:“罪犯是狡猾的,但是再狡猾的狐狸也躲不過好獵手。這件事截至目前,沒有進展,這說明我們的破案思路有問題。青科的話給了我們好多啟示,雖然結果還未確定,但是他的思路非常好,現在不是講共產黨員先進性嘛,在破案上我們大家就要與時俱進。剛才黃所長也說了,不相信公安幹警會幹此類事,我也不相信,不過,如果公安上有敗類,我們將從嚴從重打擊,決不姑息養奸,決不允許有害群之馬。這件事就到這裏為止,散會後所有人都要嚴守紀律,不得透露今天開會的任何內容,誰透露了處理誰,絕不姑息。”
這天夜裏,大亮做東,請小安子跟向東,三人喝了一場酒,喝著喝著就喝多了,大家就罵青科,說青科不是個好東西,怎麼先前就沒看出來呢。罵了一遍又一遍。大亮喝高了,索性當時就要跑到局長家裏去,就要挽胳膊袖子驗血,但被向東擋住了。最後三個人喝得昏天黑地的,哇哇吐得到處都是。從酒店回來的路上,已是午夜了,人高馬大的折向東衣衫不整,伏在矮小的小安子肩上,他哭了,鼻子涎水抹了一臉,他拖長聲音哭著喊道:“誰教教我啊,這他媽的警察該怎麼當啊?”
街上沒有行人,空蕩蕩的,路燈溫柔地發著光,向東的哭腔幹咣咣地在街上遊蕩。
此後一連幾天折向東都沒上班,也沒出門。單位也沒有人叫他幹什麼事,這個世界仿佛把他忘記了。折向東待在家裏,麵對著一個新的家,他發現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是越來越陌生了,陌生到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走路,該如何睡覺,甚至有一個晚上他醒來的時候,他費盡心思都弄不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