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毛澤東進行了幹預,但是劉的問題並沒有順利解決。劉少白的侄兒說,他的伯父是拿出二十多石小米才被解除監禁的。二十多石小米,以當地“糠菜半年糧”的生活條件和劉少白本人的積蓄來看,是個很難承受的數字。另據劉的兒子劉易成回憶,父親回來後,他們一家六口被趕了出來,在小山溝裏找了一孔破窯洞藏身。為了生存,他與劉紀原一同去背炭,“還沒走到煤窯,肚子已餓了,腿也發軟”,其困窘程度由此可見一斑。當時易威大概是十五六歲,紀原也就是十二三歲。值得一提的是,劉少白的弟弟劉象坤卻沒有逃過這一劫,成了土改運動的犧牲品。直到1948年春節過後,晉綏分局派副書記張稼夫親自找劉少白談話,讓他先回黑峪口老家取得農民的諒解,然後在《晉綏日報》上發布消息,恢複他的副議長職務。
隨著內戰形勢的變化,中共已經準備接管華北政權,並計劃於1948年8月召開華北各界代表大會。劉少白本來是這次大會的代表,但是由於李井泉等人從中作梗,使他沒有及時收到參加會議的通知,因此當他到達河北平山時,大會已經閉幕。9月中旬,劉少白為自己所受冤屈和黨籍等事致信毛澤東,其中有“風蝕殘年,浩劫餘生,辱蒙偉注,死生賴之,而桑榆已晚,能孝幾時”等語。一個多月後,毛回信說:“9月15日大示讀悉。我們的工作是有錯誤的。好在現已一般地糾正,並正在繼續糾正中。正如你在五事中第二項所說那樣,情形既已明白,則事情好辦。你也就可以安心了。大函已轉付彭真同誌。黨籍一事,請與彭真同誌商酌。”這讓劉受寵若驚,他馬上給“敬愛的毛主席同誌”又回一信,表示自己“有些孟浪”,原因是隻想“直率陳情,而未顧及全麵”。今後要以行百裏者半九十的態度,“撇開往事,力追後塵”。(同上,21~22頁)
七
1949年9月,劉少白出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並被選為全國政協委員。20世紀50年代初,他擔任山西省人民政府委員、山西省政協副主席、山西省監察委員會委員、抗美援朝華北委員會常務委員等職。這時,年近古稀的劉少白曾多次建議要搞好山西的水土保持工作,但一直沒有受到重視。據劉易成回憶,當時正在大力宣傳解放台灣,他父親批評省領導(當時的省委書記是賴若愚)說:“一定要解放台灣當然重要,但解放是長期任務;山西省水土流失嚴重,水土保持既是山西的百年大計,又是當務之急,可是總也不具體落實。”對於如此直率的批評,那些主政者又怎能接受?於是劉少白被免去省政府委員一職,隻留下省政協副主席的閑職。
因為我的父親在山西省政協工作,所以我很早就聽說過劉少白這個名字。1956年我們家因為拆遷搬入省政協宿舍後,有幸與劉少白成為鄰居。說是鄰居,卻沒有見過幾次,原因是他長住北京養病。這讓我覺得此人有點神秘。
第二年夏天劉少白回來了。他個子很高,相貌和藹,麵目清臒,穿戴非常樸素。陪他回來的是個漂亮的大姑娘,滿口京腔,二十多歲,我以為是他的女兒或孫女,沒想到是專職公務員。劉回來後深居簡出,很少露麵,一切雜事均由公務員代勞,因此沒有給我留下更多印象。過了幾年,當我在毛選第四卷中看到劉少白的名字時,都不相信這就是我認識的那個瘦老頭子。後來我知道他的女婿是大名鼎鼎的安子文,還以為他是沾了姑爺的光才被毛澤東看中。直到最近,我在太原市南文化宮舊書攤上淘到一本關於劉少白的紀念冊,才對他有所了解。
劉少白是在文化大革命中去世的。“文革”一開始,他的二女兒被抓,緊接著大女兒劉亞雄和她的兒子劉紀原也被鬥被抓。隻因為“毛選”四卷中有其大名,他才沒有遭受太大衝擊。1968年12月,年過八甸的劉少白拄著拐杖,走出家門,喃喃自語地要找毛主席、周總理反映情況,結果暈倒在馬路上便再也沒有起來。劉少白是含冤而死的,那一年他八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