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賴四說完,劉老八就截斷他的話:“什麼反潮流,反逆流?你沒手續,沒登記就睡一塊兒是非法的,你不攆她走,我們攆她走。”
賴四看勢態嚴重,心想,跟他們也說不明白,不如拖著,於是說:“那我給她說說。話說回來,腿在她身上長著,走不走由她不由我。”
“你肯說?多好個大閨女你舍得?”劉老八說,“還是我們叫她來說。”
劉老八讓賴四到另外一個屋子裏去,派那個民兵又把桂兒叫過來,先盤問桂兒家住什麼地方,家裏幾口人,爹娘叫什麼名字,為啥跑到這地方,最後說:“你和賴四結婚是非法哩,你不能在這裏待。”
桂兒一聽,哭得更厲害了,她哽咽著說:“俺雖然沒登記,沒手續,可俺跟他一塊兒來,是對父母買賣婚姻的抵製,你們應該支持,俺以後設法弄手續。現在叫俺回去等於把俺往火坑裏推。”
劉老八說:“不登記就不是夫妻,你不走住他家算啥?”
桂兒說:“要不,俺就不住一塊兒,俺算他娘的幹閨女。”
劉老八冷笑一聲:“說這話,閻王爺沒鼻子鬼都不信,火見棉花豈能不著?你們不是已經先上車後買票,先打針後掛號了嗎?”
桂兒羞得勾下頭。
“你是上當受騙了!”劉老八把賴四為啥叫賴四,從小到大幹的孬事都數落了一遍。
桂兒聽了根本不放在心上,說:“他好也罷,賴也罷,你們也知道,俺倆已經到一塊兒了。我活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不會走了。”
“噫,你臉皮子怪厚哩!”劉老八惱了,“你不走我就往公社送你,叫公社遣送你。”
“你送吧,我不走。”桂兒不哭了。
桂兒頂得很死,激怒了劉老八,劉老八命令兩個民兵立即把桂兒往公社送。賴四在屋裏聽見了,氣得渾身發抖,兩眼血紅,像一頭暴怒的獅子,躥上來要與劉老八拚命,被人們攔住了。賴四娘這時也跑來了,跪在劉老八麵前,哭著說:“支書啊,你行行好吧,俺找個媳婦不容易,你不叫她給俺當媳婦,就算當個幹閨女,你真不叫桂兒在這兒,就讓人家過了年再走,不能讓一個姑娘過年在半路上……”賴四娘哭得天搖地動,在場的好多人都掉淚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是啊,賴四找個媳婦不容易!”“他家這麼窮,這姑娘願意跟賴四真不錯。”“現在逼人家走也真沒人性。”這些話劉老八聽見也裝作沒聽見,硬要兩個民兵把桂兒送往公社去。
臨走時,桂兒拉著賴四娘的手說:“娘,你別哭,我還會回來。”
賴四也跟著攆到公社。到了公社院裏,院裏冷清清的,沒什麼人。兩個民兵找到通訊員說明來由,通訊員找來公社婦聯主任。那婦聯主任很年輕,隻有二十多歲。她問了問情況,記了記桂兒的家庭住址,最後說,桂兒做得對,這種行為,不僅是對父母買賣婚姻的抵製,更是對幾千年的封建意識的抵製,是對孔孟之道有力的批判。公社婦聯要立即往桂兒娘家所在地發函聯係,求得當地婦聯組織的支持,使她和賴四能夠早日合理合法地結婚。賴四和桂兒聽了十分高興。最後婦聯主任又批評他們沒有搞婚姻登記就舉行結婚儀式是錯誤的,是不能允許的,更不能同居。她給兩個民兵交代,回去後,要給支書彙報,讓支書給桂兒暫時安排個地方住下,待桂兒老家證明來了就讓賴四和桂兒結婚,到時公社婦聯要組織全公社婦女開大會,讓桂兒在大會上講講自己是如何抵製買賣婚姻痛擊孔孟之道的。賴四和桂兒聽了格外高興。回到村裏以後,劉老八也泄勁了,不管了,也沒有給桂兒另找地方住,桂兒就也回到賴四家,賴四一家人高高興興過了個春節。
轉眼到了元宵節。農村人對元宵節看得可重,和春節一樣,人們也要放鞭炮吃餃子,也要歇工。這天,賴四想著,已經過去半月了,應該到公社找婦聯主任問問桂兒的證明來了沒有。他同桂兒一商量,桂兒也同意了,倆人就一塊兒往公社去。去的時候,為了感謝婦聯主任,賴四還專門給婦聯主任拎了一個點心包。
到了公社,婦聯主任不在辦公室,賴四問了通訊員,通訊員告訴他,婦聯主任在開會,他和桂兒就圪蹴到婦聯主任的門前等。
就在他們等婦聯主任的時候,過來一個穿藍色警服的人,問賴四是不是叫賴四,賴四說自己是賴四。那人就叫他倆跟他一起走。賴四走過去一看,辦公室門口掛著個派出所的牌子。賴四高興了,他知道派出所管著戶口的,他猜想著可能是桂兒的戶口轉移證也寄過來了,看著桂兒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