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後看了一眼漫天的火光,被燒透的天際和著悶雷昏黑,猙獰詭異,這個冬日的夜晚,她的家,她的國,她的一切,全部隨著這場絕望的火,一並燒罄。

白衣少年領住她的小手,手心裏是冰涼如雪水浸泡之後的透骨寒冷。

“再呆一會兒吧。”在大火根本燒不到的這裏,遠遠的眺望著故國最後殘餘的土地,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然而被他用袍子卷在懷裏的融嫣,露出腦袋,她的視線早已沒有焦距,冷冷的看著城下燒的痛快的宮殿,搖搖頭,“先生,我不想看。”

白衣少年歎了口氣,將她抱得更緊,他的小公主,實在是太倔強了。這個時候,不是該哭出來更好麼?

“公主日後便跟著微臣山野存活,不求富貴,但求平安,可好?”

有人下頜輕點,然而稚嫩的臉上一絲殺機閃過……

***

“北冥二十一年,冬末,南祁國,株冶,北冥三國同盟對第一強國河碩,河碩亡,後,株冶揮師北上,占領河碩國土,同時南涼進軍北冥,北冥帝措手不及,乃至失城喪國,死時身首異處,無目無舌……祁國軍屠城十日。細查王族人數,獨缺王之幼女,下落不明。”

——《北冥帝紀*卷一》

十一年後,其別山中,林間有樹,樹下有田,其後為溪,屋舍儼然。

一片粉紅燦爛的杏花林裏,幾個十幾歲的少年正在林間穿梭,男著純白月色長袍,女的便是白色的襦裙曳地,一把把剪刀在她們的手上揮舞,將相中的杏花連同枝子一起減掉。

她們年紀相仿,又是麵容嬌好,男孩子們也是個個活潑爛漫,嬉笑不斷。

林間最後麵是一方高出杏林的土坡,坡上有平坦之處甚廣,上麵就造著一處村莊,雖說是村莊,也不過是幾間瓦房相連,有高有矮,中間一處主屋最是高大,比相鄰的兩處房竟高出小半截來。

青磚之上便是茅草鋪頂,零星有幾株調皮的草籽落在上麵長成的草苗兒,翠色欲滴,會引得鳥兒雀仔時不時的過來玩耍。

總之,這裏的一切都安寧又靜謐。

中間的那處房子對這些在花林中穿梭的孩子們來說,是讓他們又敬又怕的一個所在。

因為他們的先生在那裏,而那個冷顏冷語的先生又實在是俊美無儔,他的相貌太過出眾,才能又是驚人,搞得前幾年他到的地方都是圍觀的人絡繹不絕,後來隻好用藥物將自己的臉塗黑,弄出慘不忍睹的模樣,這才躲過了眾多媒婆的摧花辣手。

直到他們找到這處桃花源般的所在,才定居下來,蓋了屋舍,先生教書,又兼或教授些許武藝之類。除了上課的時候,其他的時間,他們幾乎難以看到這個十分養眼的先生。

除了她。

想想他們就嫉妒的不得了,從他們到先生身邊的時候,這個小女娃就一直跟著他,現在,還是在他左右,而先生似乎也很喜歡她,總是對她說笑。

卻換不來她一個笑顏。

幾個弟子在杏花林裏第四次向主屋眺望的時候,不負他們的眾望,主屋的門吱嘎一聲打開,他們日思夜想的先生就端坐在椅子上。

先生姓白,叫川。是個退隱世間的怪人,不喜歡俗世紛擾,卻喜歡花前飲酒,直到酣醉。

也許是他姓白的緣故,所以他身上的衣服,還有眾位弟子的衣服,都是一水兒的月白色,隻是同樣是白色,他們都覺得那白色穿到先生身上就格外好看。

而他們那個好看的白先生,此刻正在給身邊的女孩剝橘子。

一下下抽掉橘瓣上淺白色的絲絡,他的手極長,手指靈活的飛舞著,不大一會兒,一顆完整的橘子就鮮活的呈現在她的麵前。

女孩兒很坦然的拿起來,放到嘴裏,一口,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