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永不後退的卒
當融嫣走出小屋的時候,天際已經閃過白晝,那白色的霞光,如長練,輕輕地飛舞,嗖的便拉長了天際,將那頭的山,染上一抹如雪的潔白。
信步林中,那印在晨光中的薄霧,竟有種如同最為甜蜜夢境中的七彩光芒。
海市蜃樓般的景象。
早起的鳥兒,已經為了覓食而發出歡悅的叫聲,嘰嘰喳喳卻不見蹤影,如同隱匿在黑暗中的影子,它的的確確存在,不離不棄,卻不知在何方。
石桌上,那個酣睡的人,大抵是喝了太多的酒,發出肆意的鼾聲。
卻又不是,當那細不可查的腳步聲臨近的時候,卻又驚坐而起。
“融嫣,你醒了啊?來來來,陪為師下一盤棋。”白川伸了一個懶腰,很愜意地說。
融嫣看著他,想了一會兒,終於是點了點頭,走了過去。
石桌上,不知何時已經多出了一個棋盤,而上麵,殘留了一個未完的局。
仔細地看著麵前的殘局,融嫣的眉頭皺了一下,似乎略有不滿地哼了一聲。
“融嫣,這局棋,是約摸十年前我跟一位友人對弈時的殘局,可惜了,在那之後,便再也沒見過他,昨夜我思前想後,總是想要破解這局棋,可惜了,我不是他,不知道他下一步會怎麼樣。”白川仰著頭,似乎真的是在回憶往事。
棋盤上,殘留的棋子不多,幾個卒,一人一個車,還有些相士馬之類的棋子。
“大師兄呢?他見過這局棋了嗎?”融嫣問道。
白川笑了笑,說道:“自然是見過,然後他就走了。”
融嫣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那棋局,陷入了苦思,而白川帶著微笑,很漫不經心的在一旁,吃著桌上剝好的黃柑。
時光流逝,融嫣卻始終沒有說話,而圍在一旁的弟子卻是越來越多,七嘴八舌地說著這局棋應該怎麼破,平局或是勝負立判。
白川隻是在一旁,細細地說著這局棋的由來,與那位友人的故事,其他的,便不作多說,隻是讓那些弟子,搬出了棋盤,而自己坐在中央,一人對戰所有弟子,將那所有的可能性,一一的粉碎。
那些弟子,或是搔首,或是不甘,卻從未想過,一盤棋,寥寥數子,卻能落下這麼多的變化。
而所謂的世事無常,最初,也起源於變化。
終於,融嫣那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放在了那棋盤之上,輕輕地推了一下那個放在一旁的車。
也幾乎是同時,四周原本還有些嘈雜的聲音,突然地就安靜了下來。
白川看了眼棋盤,哈哈地笑了兩聲,輕輕地推了下那一直沉睡在將旁的士。
棋局開始時緩慢的進行,融嫣每放下一子都會思考良久,仿佛是每一步都想要算進機關,將那無窮的變化盡數算盡,使之浮現於腦海,進而成竹於胸。
進而越來越快,就如同已經參透了這種變化,仿佛白川將要下的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控當中。
當所有的未來,都看不到蹤影的時候,就去掌握住現在的變化。
這是融嫣堅信深信的東西,也是這些年來,如履薄冰活下去的根本。
可白川卻滿不在意,仿佛輸贏勝敗都於他無關,他隻是想要看看這局棋到了最後,會演化成什麼結果一般。
周遭的弟子們,早已經黯然失色,仿佛在那最皎潔的玉盤麵前的零落星辰,縱使能綻放出光芒,終究也會被那玉盤吞噬殆盡,走向消失不見的滅亡。
“融嫣啊,你知道麼,就算是不朽的王朝,也會有一天氣衰勢微,最終走向滅亡,這便是所謂的‘強弩之末,雖魯縞不能穿’。”
融嫣在一旁聽著,不為所動,又走了一步。
“我記得以前那個友人是這麼對我說過的,人生若棋,棋盤上你操控著一切,可若是把這人世比作棋局是不對的,世事無常,哪裏能算盡機關,焉能有永遠的勝者?”白川說罷,依舊那麼漫不經心地走了一步。
融嫣隻是在一旁聽著,不說話。
“棋盤裏,那個決定勝負的王,永遠隻能在這小方格裏,出不來,卻永遠有人覬覦著這裏,真是個可憐的家夥,磨光的所有的棱角,隻是沒有爪牙與野性的猛獸罷了。”白川自顧自地說,沒有看向融嫣,自然也不知道她臉上的表情,愈發的濃重。
融嫣還是那樣不緊不慢地下著棋,隻是,似乎又一次的慢了下來。
考慮了很久,融嫣輕輕推動手裏的車,吃掉了白川手裏的炮,而白川手裏的車,繼而吞掉了融嫣的車。
這時候,融嫣笑了笑,說道:“隻要最後能贏,無論犧牲多少,都是值得的。”
說罷,融嫣剩下的炮,輕巧地打掉了白川手裏的車。
一車換一車一炮,這是穩賺的買賣。此時此刻,白川手裏可以用的棋已經不多了,剩下的弟子仿佛看到了融嫣勝利的希望,都倒吸了一口氣,嚴神以待,仿佛這棋盤上經由變化發展出來的事實,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