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舟寒雪識暖意 紫豹白衫寄深情(2 / 3)

沈情又怎知外公狀態糟糕,依舊笑嘻嘻道:“下個月情兒生日,情兒知道您老人家還跟往常一樣來不了,剛才那條小血狐魚就當外公提前送我的禮物嘍!這是情兒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了呢!”

沈無骨強抑不適,負手頷首道:“好!”

沈情聞言,吐了吐舌頭,回首道:“外公再見!”說完轉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沈無骨見她走後,劇咳幾聲,立馬盤膝坐在舟頭,凝神調息。

原來,農曆臘月三十,也就是除夕夜是沈情的生辰,她原本扭頭走了一會,想到未跟外公道別,覺得很不禮貌,於是去而複返。諸位看官可能會疑惑,沈情生辰這麼大的事,身為外公而且是極其寵愛她的沈無骨為何去不了。這就要說到十八年前的一件事了,因為這件事,沈無骨一向孝順的女兒--也就是沈情的母親沈怡芍與他大吵一架,自此兩人決裂,沈怡芍再也不願見他。至於究竟何事令得沈怡芍如此仇視生身父親,無法諒之,這是後話,暫且不提。沈情從小便知兩人不和,所以也不軟磨硬泡,而且每次看望外公都是偷跑出來,不告訴母親。

因綠水穀地勢特殊,欲下山必先上山,沈情找到一條窄石階,這石階十分隱秘,隻有他爺孫兩人知道,此時雪下得小,然而石階上的積雪頗厚,不過還好是雪而不是冰,踩上去不算太滑,一路上倒也順暢。

半個時辰左右的功夫,沈情到得穀頂峰邊,氣喘籲籲得坐在一顆大雪球上休息。她從懷裏掏出一條手絹,手絹粉底白邊,中央繡著一隻毛茸茸的小熊,它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曬著溫暖的陽光,憨態可掬,右下角用青線勾了一個“情”字。這條手絹是沈怡芍去年生日時為她繡的,借“青”、“情”和“晴”三字諧音包含著希望小情兒的世界永遠晴朗,充滿陽光,同時希望她像這隻小熊一般無憂無慮快樂地成長的含義。

沈情用手帕拭去額頭上的細汗,抬頭望天,現在是下午,天空飄著零零散散的雪花,如同一個一個墮落的精靈。冬季天黑得早,她估摸著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要完全暗了下來,一個時辰靠走台階決計不能在天黑之前下山,心中不免有些著急擔憂,想著自己一人在黑夜裏走著山路,越想越怕,握緊了手中的手帕,看著手帕,又想起了母親溫暖的懷抱,更是歸心似箭。忽然,她想到了外公說過的話:“總是走平常的路,那又有什麼意思!”沈情想這石階路便是常路了,若是不走常路,這裏哪裏還有別的路可走,她凝眉沉思了一會,忽然從雪球上躍起,自言自語:“啊,外公教我不走常路,另辟蹊徑,那我幹脆把‘走’字也給改掉,我滑下去好了,這樣不就快得多啦!”

拿定主意後,沈情收起手帕,找了一個樹木相對比較密集的方向,縱身一躍,便滑了下去,滑下十多米,腳撞在一棵樹上,沈情“啊”地痛叫一聲,立馬弓著身子用小手揉了揉腳,雖然有點痛,心中卻是興奮地緊,看來方法奏效,不僅快,而且好玩。在那棵樹上停留了一會,沈情又向下滑去,這次她學乖了,找了一個近點的樹,滑一段,停一下,這樣降低慣性,撞到樹就不會那麼痛了。沈情越玩越起興,到後來竟學起了貓叫,隻見她左一躍右一縱,每撞一棵樹就“喵”一聲,玩得不亦樂乎。

這樣玩了半個時辰,沈情覺著有些累了,尋思著歇息一會,順便觀察一下四周。這一看,兀自嚇了一跳,她往遠處眺去,隱隱約約看到好像再往下五十米左右的樣子就沒樹了,她知道,要是沒樹的話自己就隻能原路返回了,滑下容易爬上可難啊!她想看得仔細一些,便想再向下滑幾棵樹,離近點看看剛才是否看錯。她注意到右邊一棵樹前有一個白團,好像一個雪球,便向這棵樹滑去,腳碰到白團時,竟感覺像踩到了棉花一般柔軟,沈情頓覺情況不對,向白團看去。

那白團蠕動了一下,露出了一個頭,梅花三角眼直勾勾地盯著沈情,沈情嚇得魂飛天外,一動也不動,不過看了一會覺得像是一條狗,便放下心來,她想自己家裏的狗狗很溫順,所以以為天下的狗都是那樣,便伸出了細嫩的小手一揮打招呼道:“嗨,小狗狗,你叫什...”話沒說完,白狗張開了大嘴,露出了長獠牙,沈情大叫一聲“媽呀,救命啊!”,發足便奔,向下滑去,她此時也顧不上疼了,隻覺逃命要緊,惡狗緊追不舍,她從這棵樹滑到那棵樹,白狗就從哪棵樹躍到哪棵樹,沈情此刻倒希望下麵沒有樹的阻礙,這樣就能甩開它了。

這樣一跑一追了幾十米,好幾次沈情險險被咬到,還好隻是衣服被撕得破破爛爛,露出雪白的肌膚,那狗好像餓極了,拚命地追,沈情邊滑邊不住地喊救命,忽然,沈情看到下麵沒樹了,心中一喜暗想:“摔死總比被吃了好!”

果然,沒有樹的阻擋,沈情速度越來越快,耳邊呼呼盡是風聲,白狗仿佛被甩掉了,犬口逃生,還沒來得及僥幸,心想還是難逃一死,照這個速度下去,豈不摔成一團肉泥?她也管不了那許多了,大聲地“啊”“啊”亂喊。

忽然,沈情看到自己滑下的方向上有一道人影,她天性善良,心想自己反正必死無疑,何必沒來由的再搭上一條性命,便向那人喊道:“喂快躲開快躲開啊!”

速度太快,聲音逆方向傳不了太遠,等那人聽到喊聲時,為時已晚。“砰”的一聲,兩人相撞,兩個人便一起軲轆著向下滾去。

待沈情迷迷糊糊醒轉時,已是黑夜,是夜月清星皎,月光如瀑布漫天鋪灑傾瀉,照得曠野如同白晝。沈情直覺頭昏腦漲,渾身散了架一般酥軟無力,右腿膝蓋處傳來陣陣錐心的刺痛。她痛哼一聲,緩緩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男子的臉龐,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沈情心想這應該就是被自己撞到的那個人了吧。隻見他抿著唇,鼻梁高挺,雙眼緊閉,眉頭微皺,額頭前垂著幾縷亂亂的長發,微風拂過,輕輕飄動,說不出的俊逸瀟灑。沈情很少如此近距離地打量一個人,竟暫時忘記了疼痛。打量的這一會工夫,她覺著恢複了些力氣,便試著動了動,卻如何也動彈不得,這才發現男子竟壓在自己身上。雖說她今年才十二歲,卻也常聽母親教導男女授受不親,登時羞得滿麵通紅,貝齒輕啟,緊咬下唇,又覺得男子呼吸的熱氣弄得自己下巴癢癢的,於是側過頭去,心中直如裝了幾十頭小鹿,砰砰砰地亂跳,她此刻思緒如麻,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男子猛皺了一下眉頭,隨即輕輕地甩了甩暈乎乎的腦袋,慢慢睜開了眼,他隻覺眼前金星亂冒,又仿佛隱約看見宛如晚霞裹雲般的一張側臉、雪白的玉頸和如同孔雀開屏散亂一地的烏發,疑是看到了幻象,可感覺卻又是那麽地真實,忍不住虛弱地問道:“你是...”

沈情聽到動靜,轉過臉來,正對上男子的眸,微微呆滯了一下。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眸深似海,仿佛有著紫電雷光微微地纏繞閃爍,隱隱透著一種邪異。片刻,她回過神來,羞道:“大哥哥,情兒被你壓著動不了,你能不能先起來?”說完臉上又是一陣發燒。

男子聽到潺潺如脆鈴擊水般悅耳的聲音,氣爽神怡,直如喝了一大口冰山雪水,從心底湧出一股清冽,神誌清醒了大半,這才發覺自己竟壓著一個女孩,當下立馬雙手撐地,欲起得身來,誰知肘部突然一陣酸軟,再次落在女孩身上,男子同時咧著嘴“嘶”得吸了一口涼氣,顯然受傷不輕,他又如此反複了幾次,結果都是徒勞。男子向沈情尷尬賠笑道:“抱歉啊!小妹妹,胳膊使不上勁兒,或許再歇一會兒就可以了!還得委屈你一下哦。”沈情乖巧地嗯了一下隨後兩人目光不約而同地飄向別處,以飾窘態。

可是,沉默往往會讓氣氛變得更加尷尬,那男子首先忍不住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打破了旖旎的氛圍:“我......沉嗎?”

沈情本來就因為連累了他而感到愧疚,此時聽他這樣問,忙搖頭道:“不沉不沉,一點都不沉!”

其實男子本來就比較瘦弱,體量不重,但畢竟沈情還是個小女孩,感覺上自然不會輕,況且她又被壓了許久,半邊身子早已麻木毫無知覺,隻是不想讓男子因為自己難受而感到不自在,她自顧不暇,倒還關心別人感受,實屬難得。

又過了一會兒,沈情小聲道:“對不起啊!”

男子咧嘴一笑:“你這小丫頭倒挺有趣,當時不喊救命,竟喊著讓我躲開!”

沈情疑問道:“那你為什麼不躲啊?”

男子解釋道:“你像流星一般衝過來,我倒是想躲,可是來不及了啊,況且,貌似當時也沒有能躲的地方吧,我隻要稍微一動,不就像你一樣滑下去了!”

沈情又道:“真的對不起...”

男子見沈情快哭的樣子,憐心頓起道:“沒事啦,反正我已辦完了該辦的事,女孩子不要哭哈!不然就不美了哦!”

沈情聞言甜甜一笑,不知為何,自己從小到大被誇過很多次,卻唯有這一次是最讓自己開心的一次。

感覺恢複的差不多的時候,男子卯足力氣又試了一下,終於脫離了尷尬,站起身來,他觀察著四周,左邊是一大片雪地,站的地方距離山峰一裏左右,心下暗暗吃驚,竟單憑慣性滑了一裏左右那麼遠,他又往右方看去,更是震撼。原來兩人躺的地方右邊是一塊巨石,巨石再右麵一米左右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剛才兩人躺著時,被巨石遮住了視線,這才沒看到懸崖。震撼之後就是僥幸了,那男子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大難不死啊!”

在男子觀察四周的時候,沈情卻偷眼瞄著這位大哥哥,隻見他一身洗的發白的藍色粗布裝束,脖上圍著黑色的圍巾,雖著冬裝,卻也可看出他削瘦如柴的身形。沈情聽他忽然大笑,疑惑地問道:“大哥哥,你笑什麼啊?”

男子看向沈情,見她還在雪地上躺著,反問道:“你怎麼不起來呢?”

沈情趕忙想了一個借口道:“我右半邊身子麻,起不來!”

男子聞言急忙來到沈情身邊,左手摟住她的小蠻腰,右手抬住膝彎將她抱起,使她靠在巨石上,然後邊給她胳膊揉捏按摩邊輕聲問:“好些沒?”

沈情笑道:“好多了,謝謝大哥哥,對了,我叫沈情,大哥哥,你呢?”

男子忽然想逗逗這位可愛的小妹妹道:“我的名字啊!跟你的衣服有關哦,要不要猜猜看!”

沈情畢竟是孩子,聽到猜謎,頓時來了興趣,她伸出左手食指點了點太陽穴,眼睛骨碌一轉,道:“大哥哥一定姓白!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