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島一處山洞
洞口上“黃泉府”三個猩紅大字,石洞內寬敞無比,兩排紅衣人肅然而立,首處站著四名綠衣人,階前石座上坐著一位目露威嚴的婆婆,旁邊站著幾名侍女。說來也奇怪,那婆婆看上去五十歲左右,卻無半點歲月痕跡,風姿綽約,說不出的嫵媚妖嬈,臉上也無皺紋,皮膚滑嫩如嬰。雖然有這麼多人,整個石府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唯恐發出半點聲響。
“咳咳”一紅衣人喉嚨癢忍不住輕咳了一聲,那婆婆目光如電射了過來,紅衣人臉色大變,趕忙揮刀砍下右臂,鮮血狂湧,他緊咬牙關,忍著劇痛,卻再也不敢發聲。婆婆收回目光:“可有那小子的消息?”聲音沙啞,端的可怖至極。
“稟告島主,那小子已葬身九溪山懸崖之下!”一個尖嘴猴腮手拿木棍的綠衣人神色恭敬單膝跪地道。
“靈猴王,消息準確嗎?”婆婆驟然站起。
“有人看到一處峭壁上寫‘白少俠之墓’,想來應是那小子尋那五色赤芍花之時跌崖而死。不過卻不知那刻字之人是何人,竟有如此深厚的內力!”
“那女孩呢,死了嗎?”
“屬下在窗外窺覷時,見她麵上已無粉紅之色,而且我在窗外候了片刻,沒有聽到咳嗽聲,她必死無疑,可惜了,如此絕色,要不是怕被她傳染,嘿嘿!”靈猴王一臉淫*之色。
“羽哥女兒的主意你也敢打!”那婆婆怒喝一聲,然後陰森森道:“是讓我動手呢還是自行了斷?”
“屬下知罪,島主饒命,島主饒命啊!”靈猴王急忙撲倒在地,額前鮮血直流卻仍磕頭不止。
“島主,靈猴王此番前去中原查探消息,翻山渡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請島主念在他這麼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饒他一命!”又一綠衣人道。
“是啊!請島主饒過靈猴王!”另外兩個綠衣人也拜道。
沉寂了片刻,婆婆開口“靈猴王,看在百蜂、雲蟲、毒蠍三王的麵子上,饒你一次,今後如若仍是如此肆無忌憚,休怪本座手下無情!”靈猴立馬又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道:“謝島主不殺之恩!”
誰都沒有注意到,一抹怨毒在靈猴王眼中一閃而逝。
“中原武林有何異動?”
“稟島主,南方江浙一帶新興起一股勢力,名為摩尼教,教徒數萬,聲勢浩大,不容小覷。而雁蕩山憑空出現一個瀚恨宗,隱隱有成為武林第一大宗門的趨勢!”
“澣恨宗?”那婆婆神色一動。
“還有盤山天成寺住持大師殘燭坐化,其剛剛加冠的弟子夜空暫代住持之位!”
“哦?這倒是稀奇!毛頭小子做了住持?”
“其他如長白山棲霞閣、武夷山夢落軒、天柱山清風觀、千山翠屏峰等有名幫派倒是很平靜,並無異動!”
“**呢?什麼情況?”
“**比較混亂複雜,由於朝廷的橫征暴斂,被迫落草為寇者數不勝數,其中趁機迅速崛起的有沙桐寨、白骨窟等。”
“好,我知道了,獎賞本座隨後會讓人送到你那裏,今天就到這裏,都退下吧!”那婆婆揮了揮衣袖,不怒自威。
“島主聖安,屬下告退!”所有紅衣綠衣齊呼後倒退而出。
那婆婆又退了侍女後仿佛自語一般朗聲道:“羽哥,你都聽到了吧!那小子可是自己摔死的,怨不得別人,現在該兌現承諾了吧!”
“我不相信小兔崽子就這麼撇下老子死了,兩月之期還未到,到了再說吧!”石座後的屏風走出一個中年男子,那男子濃眉大眼,刀削般的臉龐,額前細紋曆數著滄桑,乍一看,竟和白衫依稀有幾分相似,連身材也是削瘦無比,他雙手背在身後,徐步而出,俊逸非常。
“想要自欺欺人的話,隨你,反正你拖一天,我便等你一天,拖一年我便等你一年,拖一世我便等你一世!”童顏婆婆有些激動。
“花開,你這又是何苦呢!你知道的,現在我的心裏沒有你!”男子歎了口氣。
“就因為我是你的師娘?那個賤人憑什麼占據著你的心,你和她的孽種都死了你還是不肯接受我?”童顏婆婆歇斯底裏。
“是!我承認,我曾經喜歡過你,也做了對不起師父的事,可那時懵懂、衝動、意亂、情迷,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可自從我遇到她,我才知道這世間有一種叫愛的東西,它是那麼地神秘、奇幻,它超越了時空和距離,讓人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對方、念著對方,做什麼都會考慮對方的感受,那種感覺,很甜蜜、很美妙!”男子仿佛在回憶一幕幕的美好閉著眼睛娓娓道來。
“那你說,她是什麼樣子,我可以改變,我可以為你改變的啊!”
“不,就如同世間沒有完全相同的葉子一樣,無論你怎樣努力,你都不可能是她!不過你放心,兩月之期一到,我便會兌現承諾娶你,但我絕不會再做對不起師父在天之靈的事!”
“罷了罷了,隻有夫妻之名也好,隻要每天都能待在你身邊,我也就心滿意足了!”誰也想象不到,剛才那個威嚴狠厲的島主,在這個男人麵前,竟會變得如此遷就與無奈。
那男子自然便是白衫的父親白羽,童顏婆婆就是給白衫藥方的人,名為梅花開。當年白羽十歲時曾拜當時劍法獨步江湖的慕容淩為師,慕容淩與梅花開那時都是二十歲,已有一個一歲大的兒子,慕容淩忙於幫派之事,無暇顧及徒兒,便把白羽交給梅花開管教,卻沒想到這一教便是八年的時間,梅花開漸漸發現自己竟然愛上了自己的徒兒白羽,白羽年少血氣方剛,兩人關係逐漸曖昧,一發不可收拾,後被慕容淩發現,慕容淩本要殺了白羽泄憤,梅花開以死相逼,這才隻是將他逐出師門。
白羽離開師門後,遇上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也就是白衫的母親,兩人相見相識相知相戀。而梅花開卻和慕容淩大吵一架,慕容淩被氣得吐血而亡,梅花開則拋下了年僅九歲的兒子來到了死人島,派人到處尋訪白羽的下落。卻說白羽和白衫白袂幾人一直在碣村生活,不料白袂患上不治之症,傾家蕩產四處借債請來大夫結果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案。
多年來,白羽早把白袂當做自己親生女兒了,不忍心眼睜睜看她一天天地走向死亡,被逼無奈想到了師娘梅花開醫術天下無雙,他想這麼多年過去,那些孽緣醜事應也煙消雲散了,於是帶白衫來到死人島求她。誰知這麼多年梅花開仍然對他念念不忘,癡心不改,梅花開要他答應自己的條件才救人,白羽迫於形勢應允,梅花開把藥方給了白衫,讓他一人出去,告訴他如不能在兩月之內救得白袂返回,他的父親白羽則會永遠留在島上。
這也是為何藥方上寫那麼多藥材,可真正用的卻隻有三樣,梅花開就是想為難白衫,從而讓白羽永遠地留在島上,她寫得製藥方法倒是沒錯,尋藥地址也是沒錯,因為她怎麼也不相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鄉野小屁孩能憑借一己之力湊集這麼多珍稀藥材,哪怕隻是三樣也絕無可能。
她卻沒想到白衫陰差陽錯地在九溪山尋找五色赤芍花時被沈情撞上,又舍了性命救了沈情,令沈無骨欠他一個人情,沈無骨又利用人脈拚盡全力幫他治好了白袂,說實話,單靠白衫一人是決計救不了白袂的,雖然白衫葬身山穀,但他最在乎的妹妹活了下來,所以這也算好人有好報吧!不管怎莫說,癡情的梅花開的目的總算達成,白衫已死,白羽隻得永遠地留在死人島上陪她。
竹屋門前,白發披肩的女子倚著竹欄,癡癡地望著殘月,夜間露重,女子發鬢微濕,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杜甫的詩句“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她眸中的溫柔仿佛令得天地間的月光都黯然失色,微皺的娥眉仿佛使得萬籟千山都隨她一起憂傷,她那麼美,美得令人驚心動魄。她朱唇輕啟喃喃自語:“五天了,算日子衫哥也該回來了!”她雙手合十祈禱“嫦娥姐姐,求你一定要保佑衫哥他平平安安的,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事啊!”
五天來,白袂病已痊愈,但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很怕很擔心卻又不敢去想白衫如果出事她怎麼辦。她每天早起梳洗後就站在門口等待著白衫,一直等到深夜方戀戀不舍地入閨就寢,夜裏聽到什麼風聲雨聲便立即起來查看是否是白衫歸來的聲音。期間白天沈情和吳冰芷等人時常來看她,沈情陪她說話,吳冰芷則給她把脈查看病情,待得夜晚幾人又回到張宅,沈無骨就瀟灑了,整日到附近一個溪頭優哉遊哉地釣魚。徐青梅看著好姐妹大病初愈卻日漸憔悴,心下好不心疼,但她知道自己勸不了白袂,所以經常陪著她傻傻地望著門口期盼著那一道削瘦的身影,夜晚也陪著她以免她一個人孤單落寞。王洛等人也是時常過來看一下白衫是否回來,順便幫忙砍砍柴打打雜什麼的。
這一日,白袂一如既往地站在竹籬門口等候,忽然她看到前方一人一瘸一拐地朝這邊走來,以為是白衫,忙搶上去,見那人虎背熊腰,拄著兩根樹杈,看上去很疲憊,細細打量,方認出是徐琪徐大哥,白袂急忙將他扶進屋裏,端了杯涼茶。
徐琪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下去,顯然是渴急了,白袂又給他端了兩杯,他才緩過勁來,開口道:“袂兒,看來你的病已經治好了!真是太好了,這樣賢弟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這句話直如晴天霹靂,激得白袂嬌軀一顫,渾身麻痹,世界安靜了,四周也是一片灰暗,她感覺自己仿佛掉進了一個無盡的黑洞,害怕、痛苦、難受、絕望、無助,她想哭喊卻怎麼也喊不出來,她甚至能聽到心髒寸寸破碎的聲音,眼前全是白衫生前的一顰一笑“安...安息?衫哥他...他...他...”白袂感覺自己快要窒息,天漸漸地黑了,黑了,黑......
“你是誰啊?你身上怎麼比我還髒啊?你怎麼頭發都白了?”一個六歲的小男孩問道。
“以後,她就是你的妹妹啦!你叫小白兔,那我叫你小白草,好不好?”一個笑起來很溫暖的男人拉著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的小手。
“好~”女孩的聲音又甜又脆,好像因為對環境陌生,有些害怕,所以聲音很小。
“太好了,我有妹妹啦,那爹,我的名字叫白衫,妹妹呢?”男孩歡呼雀躍歪著頭問。
“恩....就叫白袂吧!”
“好耶好耶,妹妹,走,哥哥帶你去放風箏。”男孩用衣袖擦了擦女孩臉上的灰土,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跑,女孩任由他拉著,表情茫然。
“記著早點回來!”男人喊道。
“知道啦!”
“白衫,她是誰啊!”一個小胖子好奇地問道。
“她是我妹妹,叫白袂!”男孩得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