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家生楠,喜也賀也(2 / 3)

敬禹雖不懂劉先生話中的深意,但對他說的一切深信不疑,因而連聲“嗯”著。

有鳳坐月子不能出來。她在裏屋對劉先生高聲說:“實在麻煩他伯了。留下來,吃了飯再走。”

劉先生道:“不麻煩。今兒有事,告退了。”

“那明兒跟俺嫂和娃兒們全來。”

“一準。”

第二天一大早,和敬禹相好的一把子人手全來了。院裏熱鬧哄哄的,剁肉的,切菜的,抬桌搬凳的,洗碗刷筷的,人們進進出出,忙忙亂亂。就連那家婆姨都忙得足不著地。

第一個來的客人是敬禹的老丈人。今天,張掌櫃打扮一新,身穿藏青色的呢夾袍,上套地道的內蒙羊羔皮坎肩。脖裏圍著毛茸茸的金狐狸圍脖。頭上寸長的頭發又黑又硬,啥帽也不戴。他身高腰直,走起路來兩條長胳膊一甩一甩,手指頭上碩大的戒箍子一閃一閃。整個人一派端莊富貴相,還透著一股震攝人心的精氣神。

後頭跟進來的是張掌櫃的大兒子有仁。單看有仁的穿戴就令人咋舌:長筒靴,新製服,黑皮帶下插著兩把盒子槍。槍把上吊著耀眼的紅綢帶。他的頭上也沒戴帽子,不過耳朵上套著一對雪白的兔尾巴耳套子。他的個頭腰身和眉眼闊似他老子,不過看上去又添了三分冷氣和七分朝氣。他是城東區遊擊隊的隊長兼城東村的支部書記。在今秋配合解放軍攻城時,他最先衝進縣城的東門,毫發無傷。

最後跟進來的是趕車的元璠。他從側麵往前趕了幾步,打起門簾,讓張掌櫃和有仁先進了屋子。張曹氏給他們端來水,張掌櫃擺擺手,笑嗬嗬地說:“先瞅瞅咱二廝。”說著他抱起孩子,左瞅右瞄,看了個管夠。又笑著四顧人們說,“你們說咱二廝的眉眉眼眼像誰?”

眾人說:“還用問?像他大。”

張掌櫃大笑說:“你們就沒眼窩。俺咋看咋像俺。”

人們都笑著附和說:“也像。”

張掌櫃把孩子輕輕放到炕上。他撩起長袍,從裏頭掏出一個紅布包放到炕沿邊,彎腰輕輕揭開了紅布四角,露出了嶄新的幾件黃白器物:一個金光燦燦,鏤雕精細的帶鏈金鎖,四個明晃晃,玲瓏剔透的銀鐲子。這鐲子是專門給小孩手上、足上戴的,能收緊放鬆,又圓溜溜,不擦肉。

眾人撫摸、細瞅著金鎖、銀鐲,讚不絕口。敬禹滿臉笑容,呐呐地說;“又讓你費心了。”

張掌櫃笑道:“咱當簡爺的,還能白當了?快給咱二廝戴上,看好不好。”

張曹氏和有鳳忙掇弄起來。。

有仁對有鳳說:“有禮、有智自打跟支援解放太原的部隊去後,也沒個準信。今兒,俺給孩兒幾個銀元,就連他二舅、三舅的心意也有啦。”說著,有仁把一個鹿皮錢袋放到了孩子的身旁。他又接著說,“今晌午,縣委組織部的高副部長要到咱村定村公所的大事。等等,俺要去接他們。”說著,他又瞅瞅他父親。

張掌櫃對有仁道:“要去就快去。讓元璠趕天黑接俺來。”

有仁站起來,拉長製服,緊了緊皮帶,大步流星地走了。敬禹緊跟在後,說著“連飯都不吃”送出了街門。

吃飯時分,該來的親戚朋友都齊了。就連多年沒上門的他大姑,因上了歲數,又纏著足,都讓他兒子鄭春用平板車送來。來的人都拎著籃或盒,裏頭裝著嵌著棗、點著紅,看起來花裏活俏的大饅頭。院裏房簷下的圪台上擺著一個大笸籮,專門收人們送來的吃喝。

家裏和院落裏共擺了六張吃飯的桌子。廚子們備下了八大盤子,還有一鍋肉雜燴。濃濃香氣飄滿院子,饞得小孩子們直用筷子敲打著碗,催著上飯。

忽然,院裏來了一個怪異的不速之客。此人年近六旬,身著油膩不堪的灰衣袍,蓬頭垢麵,腳下趿拉一雙踩回後跟的布鞋,“叭嗒”、“叭嗒”地進了院裏,一手作揖,一手端碗,像個化緣和尚。他站在當院,目不斜視,充耳如聾,似一個泥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