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城東村的老老少少們(1 / 3)

楠生一滿月,有鳳就帶孩子們隨母親張曹氏一起回了城東村。

城東村在縣城中陽樓東三、二裏地方。那裏不僅低窪,而且城東、北的兩條護城河水,彙成一股流向這個村。一遇發山水,混濁的河水嘩嘩地從西而來,穿村而過,直奔村東口,把一個好好的村從中一劈兩半。最後衝到村東口的高圪塄下打個轉,旋成一個三、四人深的死水圪洞。

河道兩旁的房子,離地三尺都被堿剝得凹回去兩、三指。河水漲時,還能衝到一些低窪人家的院裏、屋裏。村裏有幾口井,全是又混又鹹,倒到水盆裏,半天才能澄清。

村裏的地多半是鹽堿地,尤其是村西頭,不長莊稼,瘋長毛蒿、蘆葦、節節草和不知名的白森森野雜草。就連村裏的空地、走道也經常像撒了一層鹽,白花花地耀眼。隻有村南頭地勢較高也平展。張掌櫃的院落就坐落在這裏,而且緊靠通城裏的官道。

從官道拐進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張掌櫃院落的大車門。車門用壘城牆的四方磚砌成。門上頭嵌著一塊大青石,石上刻著“凝瑞”兩個字。進了車門是一個寬闊的黃土場地,夏秋可碾米、碾麥和曬糧。靠南有車棚和馬號。和大門斜對麵的是二門。二門裏是過道,也是小院,東西兩邊有單房簷的低矮房子,元璠和他婆姨、小子三口人就住在東房裏。正北麵是第三道門。門前兩根光溜溜的木頭柱子頂著房簷。簷上方嵌著一長條青石。青石上刻著辟邪的鳥獸。兩扇黑漆漆的門扇上釘著兩個明晃晃的銅扣環。進了門,忽然令人眼睛一亮,覺得天高地寬。原來這才是張掌櫃一家住的深宅。正北,三階石台上一溜五間房子。明柱出簷,描梁畫棟。房頂筒瓦扣縫,貓頭滴水。中有脊樓,可從房兩廂石條鋪的樓梯上去。院東西還各有一明兩暗的三間大瓦房。院中間有細石打磨的一桌兩凳。滿地大青方磚鋪滿,縫合緊密。

這座三進一場兩院的房子,在貧瘠的城東村很是顯眼。原來房址的主人是張掌櫃的父親。他當時用獨道的眼光,看出子女守在巴掌大的城東村起不了腕子。就在他的獨子張震海十三歲時,把他送到設在平遙的祁縣喬家分票號當學徒。震海有理財天份,沒幾年就由學徒升到跑街,又由跑街升為司帳。他打算盤、記帳一絕,又快又準,而且過目不忘。再後來,他升為分店的協理,交結了許多商賈。民國十年,喬家票號停業。張震海用積攢的票子入股到了平遙火柴廠,他當了三掌櫃。從此,人們就張掌櫃、張掌櫃的叫開了他。張掌櫃四十歲時在老宅基地上大動土木,蓋起了這座令人眼紅的大院子。而此時,張掌櫃的老父母已去世多年。他都為人夫、為人父、為人爺了。

張掌櫃娶了兩房。頭房生兩子,名曰有仁、有義。有義早夭,單留有仁。有仁三歲時,其母病逝。二房即張曹氏,生有鳳和有禮、有智三姐弟。有仁已成家,生孝珍、孝珠、孝玲和孝瓏四子。張掌櫃老夫妻住北房,有仁全家住東房。有禮、有智未成家,一起住西房。現在兩人跟解放軍去攻打太原城,西房空著,正好住有鳳和三個孩子們。

張孝玲三歲了。他比兩個哥哥活套,成天嚷著“看弟弟囉”往西房跑。這天已進臘月十幾,天氣格外暖和,不像個數九寒天的樣子。孝玲又闖進西房,一打門簾進去,把鞋往外一踢就趴上炕,用兩小手支著頭,臉對著楠生左瞅右看,還不時用自己的臉磨擦一下楠生的細皮嫩肉。

有鳳瞅著他有趣的樣子,把楠生抱起來,假意兒遞給他,說:“給你拿回去吧,跟你吃,跟你睡,跟你耍。”

孝玲睜大一雙黑溜溜的雙眼,驚訝地說:“真的?哄人吧?”他口裏說著,小手卻伸到楠生的背底下,試著想接過來。有鳳咋敢真放手。

張曹氏雖然不待見有仁,卻十分喜愛他的孩子。尤其是孝玲,她更是當親孫子對。此時,她也在炕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個什麼圓蛋蛋,對孝玲說:“快來,看巴巴(奶奶)給你什麼好吃吃?”孝玲全然不搭理,一個勁地嚷著要抱楠生走。

張曹氏埋怨有鳳說:“小孩家不能瞎逗。看你盡興兒地逗,放不下了吧……”

正在這時,元璠急衝衝地打起門簾,伸進腦袋來說:“不好啦,有禮被抬回來啦!”

張曹氏和有鳳一愣,相互瞄瞅了一下,立馬飛身跳下炕,衝到院裏。隻見兩個生人抬著一張門扇,門扇上像是睡著一個人,渾身上下被蒙在被子裏。有鳳過去“呼”地揭開被子,果然是有禮。她急切地問:“這是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