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張掌櫃吃了蘸死人腦子的饅頭也不頂用(2 / 3)

元璠道:“真是老天有眼,咱老爺命不該絕。不過,這事兒咱不能明說。暗地裏俺和有仁去辦吧。”

元璠找到有仁提起這樁事,有仁當即說:“好辦。現在全國解放了,公安局是咱們的。到時讓公安局的人來告咱吧。”

一天後半夜,西北風呼呼地扯起。睡夢中的人不知今冬的頭場雪已早早到來。天還不亮,有仁就聽到院門上的銅環“叭叭”地敲打著門扇。他蹬上褲子,裹上絮襖,開門出去,隻見房上地下一片白。雪早已停了,但西北風卷起房簷上的雪到處亂旋。有仁打了兩個噴嚏,裹緊上衣,上前拉開了門閂。剛開了個門縫,就有個人探頭說道:“是張隊長吧,俺局長讓告你,今兒午時三刻在橋南的南山門外槍斃人。”說完就縮著頭匆匆走了。

門縫外元璠站著。有仁說:“趕緊擦把臉,裝上饅頭,駕好車等俺。”元璠“嗯”了一聲,各自急急回房。

不大時分,有仁急急出來跳上馬車。元璠趕緊甩鞭,打馬出了大院,拐上大道。因為雪大路滑,他們多繞了三、二裏,從村南官道奔向鄰村邊,再往西拐,折向縣城東南角。南門和城牆早已拆除,磚土墊到護城河裏,使橋南大街和縣裏南北正街直通起來,顯得路又長又寬,而且十分平坦。路麵兩旁商鋪也維修、粉刷,麵貌一新。原來南門口斜對麵的車馬店還在,他們把車趕進去,有仁對元璠說:“把馬車停好後,你先進南門口的飯館裏等俺,俺先去一下公安局。”說完,有仁踩著雪“嚓嚓嚓”地大步走了。

元璠到了飯館,要了一壺暖酒和兩碟下酒炒菜,一陣抿上一口,眼瞅著外頭來來往往的行人。好大一陣子,有仁才推門進來說“辦好了”,又讓跑堂的夥計送來了一壺酒、兩盤炒菜,兩人對抿起來。

又等了一會兒,隻聽街上人們嚷說“來啦,來啦,快看來”。有仁、元璠忙推門出去,站到台階高處,伸長脖子往北看去。隻見好幾輛馬車向南急奔而來。到近看,是五輛膠皮輪二架套馬車,馬的四蹄包著厚毯子(有仁想可能是怕踩壞剛修好的洋灰路麵吧)。五輛車中,除頭一輛開道,末一輛壓陣外,中間三輛各有四個犯人,五花大綁,背後插著槍決犯人名字的木頭牌子。四名犯人中兩個靠車裏手,兩個靠車外手,後麵都有兩名穿製服的人押著。開道的馬車上,迎頭站著威風凜凜的駕車人,一邊喊著嗓子吆喝行人讓路,一邊把馬鞭在空中甩得“叭叭”作響。馬拉著車,“嗒嗒嗒”地直往前奔。路旁看的人直往鋪門裏躲,膽小的人早已背過身子。

有仁、元璠小跑著,不遠不近地跟著馬車,出了南門,穿過南關大街,到了南山門口,被持槍人喝住停了下來。

南山門外並沒有山,而是一片荒野。靠東頭是沒有人主的亂墳崗子。兩頭是一片荒草包圍的死水灘子。因為雪遮了地,看起來到處是一個個煞白的雪圪堆和沒有被雪全埋住的枯草。西北風左吹右刮,旋得枯草忽悠忽悠,東倒西歪。

有仁、元璠站在遠處,看著十二個犯人跪在雪地上,被槍崩,被拖成一排,被蓋上席子。公安人員挨個又查看了一遍,轉身上車走了。路過有仁時,有個公安人員朝有仁舉起小胳膊,伸著三個指頭,忽悠了一下。有仁會意。

轉瞬間,空蕩蕩的野地裏就剩有仁、元璠和蓋著席子的十二具屍體。原先潔白的雪地被人和馬車踏碾得一片狼藉。橫七豎八的黑道子把地劃了無數的馬叉子。一顆枯樹枝上飛來了一隻黑老鴉,抖著身上的雪花,兩隻賊眼盯著眼前唯有的兩個大活人。

不知為什麼,元璠以前的膽子變沒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黑老鴉,雙腿直打顫。有仁斜了他一眼,伸身從他懷裏掏出來時帶的饅頭,徑直走到第三個死屍旁,彎身揭開席子。他又把饅頭一掰兩半,先用一半饅頭在死人的腦子裏摁著轉了一圈,放到黃油紙上。又把另一半用勁在腦殼裏攪了幾下。當饅頭蘸滿濃血腦漿後,又放到黃油紙上。然後把油紙的四角疊回、包好後,塞到自己懷裏。隨後,他抓起地上的雪,兩手搓了搓,手一甩,轉身扯步而去。

這時,樹上的老鴉突然“嘎”地大叫一聲,頭一縮,爪一蹬,身子像箭一般穿過風旋起的雪圈,飛入白蒙蒙的天空中。元璠猛地一驚,打了個顫,抬腿緊跟著有仁直跑。

在路上,元璠疑惑地問有仁:“公安人員向你伸出三個指頭是要幹啥哩。”

有仁說:“你沒見過槍崩人吧?槍崩時,子彈從後腦勺進,前腦門出,最後隻留兩個眼。但把槍管在鞋底子上磨擦得發了熱時,子彈打到人頭上,一下子就能揭了天靈蓋,露出白花花的腦子來。十二個死人,俺為啥單去第三個人頭上蘸饅頭?你尋思去吧。”元璠一下子醒過了神,再也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