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周曉萍家的老一居住後,婚介所又給我介紹了一位軍人。我這時正在天天想著還貸款的問題,想著裝修和構建新家的種種事情。聽到這位離異無子女軍官的情況,我覺得見也無妨,也許他是終結者,來個好事成雙;也許我不滿意他,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吧。
我雖然沒什麼期冀,但也不想再沾地下餐廳的晦氣,於是電話裏定下我喜歡的一個地方見麵——古城雕塑公園。
我一直覺得古城雕塑公園是最有味道的街心花園。那時這個公園還收費,盡管隻是5毛錢門票,但人們寧願去不收費的古城公園,也不願花錢進這裏來。所以,去古城公園的人川流不息,遛早,鍛煉,跳舞,而這裏卻門可羅雀。走進門來,幽靜至極,多花5毛錢太值了。在北京這個人口稠密的地方,哪裏能找到步步是景、花木繁密、隨處有藝術雕塑的無人之處呢?當然是這裏。
那天我穿得太隨便了,一條淺白褲子,一件棕色T恤。我的皮膚本來又黑又黃,穿上這件T恤,就顯得更黑了。然而我無心捯飭,整個人的狀態像在飄浮。我這時感覺,相親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得還貸,得裝修,得掙錢。
沒想到,來人是個很順眼的人,勻稱的身材,中等個兒,幹幹淨淨的打扮,麵容也很溫和。這時我倒有點後悔自己的隨意了。跟他笑著打過招呼,他去買票,然後我倆進了園子。
小夥子的情緒有些低落,因為他上一段的婚姻太折磨人了。他給我講述了一個歇斯底裏的妻子的形象。他說她高興起來,像孩子一般,對自己很好,做飯、洗衣、收拾屋子,很是賢惠。可是,往往不知哪句話惹她不高興了,她就開始鬧翻天。最過分的是,她竟然用刀子把所有婚紗照都捅了個稀巴爛。等她再度恢複常態,她又會懺悔般地重新洗一套婚紗照,不吝惜花費多少錢。可是每次這樣鬧一場,都十分傷感情,他已經很怕了。他吸溜著氣,說:“真是太可怕了!我已經被鬧怕了,再不能找這種性格的人了。”他說離婚後她的精神狀態更差,已經由她姐姐接回老家去住了。
聽著他的講述,我老是走神,總想到《簡愛》裏被羅切斯特關在閣樓裏的瘋妻子。上大學時我醉心於這本書,既喜歡簡愛所說“我們的人格是平等的,就像你我經過墳墓,共同站在上帝麵前”,又喜歡羅切斯特那既高傲冷漠又純情浪漫的做派。當宿舍裏幾個女孩討論,自己要是簡愛,會不會因為有瘋妻子的存在,就要離開羅切斯特。連最傳統的黨員姐姐都說:“要是我就不會離開他!”我心裏也不想離開,可是我覺得自己一定會離開,那時還把“小三兒”稱為“第三者”,第三者簡直太痛苦了,何苦呢?簡愛那樣獨立的人格,最不能忍受的恐怕正是這點,不能正大光明地去愛,在愛情中沒有平等。
我邊聽著他的講述,邊這樣神遊著,所以沒有深想他的感受,也不會察言觀色,專揀人家不愛聽的話說。我抬了抬自己受傷的右手說:“這算什麼。你看看我的手,是被我嫂子咬的。”雖然已經過去幾周了,我手背上的牙印血疤還清晰可見,手背還有麻木似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