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找那條怪名字的河?我說,有時候你們真讓我不明白。她沉默了一會,我看見她忽然伸手拔起了一株紫花,然後遠遠地扔出去。忘川是從黃泉下流出來的,含有靈力,據說奈何橋上的孟婆茶就是用忘川水烹成。如果你有一個……朋友,如果他隻有喝了忘川水才能健康地活著,但同時就會忘記你,你會讓他喝嗎?她忽然問,眼睛定定地盯著遠方,並不看我。如果不喝他就會生病或者死去,我一定會讓他喝的。我說,又補充一句,我們可以重新再做朋友。我認為這句話答得很聰明。
後來我們隨著師父搬了一個又一個的地方,我修煉的功夫也越練越純熟,我可以指揮自己的靈力擊落樹上的果實,還讓它們自動地掉進絲雨的懷抱,逗得她展現出明媚的笑容。
絲雨有時候會忽然告別一段時間,然後給我帶回來各種各樣的禮物。於是思念的痛苦與相聚的歡樂成了我生命中的主題。絲雨說等我學成了就和我一起遠走高飛,我也急切地期待著那一天。而那一天終於在幾年後姍姍來臨了。
我和絲雨策劃了周密的潛行計劃,因為我知道師父是不願意我跟她在一起的。他總是對絲雨很冷漠,雖然幾年來一直平靜如常,師父對絲雨仍然有一種戒心。她的眼中有一股賊氣,這是師父對絲雨最惡毒的評價。
其實我心裏一直憎惡師父。他逼著我修煉我不願意要的靈力,卻阻撓我得到我最想要的女人。雖然他對我不錯,但我仍然厭惡他的存在。他總是在最關鍵的問題上反對我的意誌,似乎他是我的恩師我就應該對他感恩戴德、言聽計從,否則就是忘恩負義。也許,我確實有些忘恩負義。
終於在一個晴朗的夜晚,我和絲雨逃走了。當我們手拉著手跑進一片杏花林中時,簌簌的杏花漫天飛舞,在月光下反射著溫柔的光,明亮如絲雨的眼眸。於是我想起了絲雨那張素箋上的詩句:“自在飛花輕似夢”。真的,一切都完美得如同夢境,我緊緊地握著絲雨的手,就是緊緊地握住幸福,甚至連她輕微的一掙都沒有在意。我想我當時確實有一種薄醉的意味。
一路帶著這種薄醉的意味我們逃到了絲雨的家鄉,所幸師父似乎並沒有覺察到我們的行蹤。絲雨的家是一片清幽的兩進小院,淺紫和雪白的丁香繁茂得如同在院中灑上了一層瑞雪。我一去就愛上了那個院子,因為它是絲雨的院子。我那時還不知道,其實那院子也並不是絲雨的家。
那天晚上我問絲雨願不願意嫁給我,我說我很笨但我會很勤奮地做每一件讓你快活的事情。絲雨低下頭半天沒吭聲,然後她忽然哭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哭。她一直都很憂鬱但我從不曾看見她哭過。於是我慌了,我說我剛才說錯了什麼嗎?就算我說錯了我也隻是真心想對你好。絲雨忽然用手背一抹眼睛,用超乎平靜的語聲說我現在告訴你實情,希望你不要怪我。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我還是耐心地聽下去。
絲雨說我有個哥哥,他得了一種病不能走路,據說喝了忘川的水就能治好。可是我沒有找到忘川,也許這隻是一條傳說中的河罷了。後來我聽說忘我劍客所練的靈力也可以起到忘川之水的效果,於是我想學這門功夫,可惜隻有你才有機會學它。我等了這麼多年其實是望你練成靈力救我哥哥,我知道自己是太自私,你師父說我是賊並沒有錯,一開始我真的隻是為了利用你。
一開始,絲雨你說一開始。我的聲音有點發顫,那麼現在呢?如果你真是想利用我就不該這麼早告訴我真相。
是的,如果我是在利用你現在不會告訴你真相,她別過頭去說。可我現在已經真正地喜歡你了,如果你救了我哥哥,我會真心真意地嫁給你做妻子。
我笑了,我方才擔心會溜走的幸福現在仍然在我手中。我握住絲雨的手,溫柔地說,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反正我的靈力也隻是為你而練,我甚至隻是為你而生。
她的眼睛又濕了,她把頭靠在我肩上說謝謝你,我沒有看錯人。但是救了我哥哥你就沒有一點靈力了,想想真是對不起你,我覺得自己真是個卑鄙的女人。
我本來就不需要靈力,我說,我隻需要你。帶我去見你的哥哥吧,然後告訴我我該怎麼醫治他。
然而我還是沒能立即見到她的哥哥,而是住進了一間客房。絲雨給了我一本陳舊破敗的書,讓我將裏麵的療法記得純熟。我沒有辜負她,我從來沒有這麼用功地鑽研一本書,我覺得每當我多掌握了一頁,我離天長地久的幸福就更近了一層。這種深藏的期待的快樂一直持續到我把書中的療法完全融會貫通,然後我終於可以去見絲雨的哥哥了。
絲雨領著我走進了一間安靜的房間,我看見了一個蒼白俊秀的年輕人。他半臥在床上,很有禮貌地向我招呼,有勞大夫了。我想絲雨還沒有把我們的事告訴他,於是我隻能先做出一付大夫的權威神態。絲雨送來一碗藥,那個年輕人喝了很快便沉沉睡去。然後我便開始按書中的方法對那個年輕人運功,我把自己全身的靈力都傳到了他身上。我多年的修習讓我此時心澈如水,我沒有看見絲雨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祈禱,也不知道她一直禱念的是——不要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