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水清水濁(4)(1 / 2)

那不是浪費你的靈力了嗎?我嘿嘿地冷笑著,又斟了一壺酒。冷漠地聽別人談自己的傷感情事畢竟有些滑稽。我任由他滔滔地講著,不怎麼搭腔,隻埋頭喝悶酒。恍惚中他問我,你真是方鬱銘劍仙的兒子嗎?我嗯了一聲便趴在桌上睡去,他接下來的話我已無法記起。

第二天一早我們便分手,沒有一句多餘的話。我們走上了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我回頭,看見他的背影挺拔而自信,我於是也昂起了頭,在一種挫敗感中我筆直地往前走去。

“竹劍郎君”是方鬱銘劍仙之子的消息很快在江湖上傳播開來,我受到了黑白道上的普遍歡迎。對方劍仙情況的熟知使我比任何一個人都像方劍仙的兒子,於是我的身份不再遭到質疑,這也要歸功於師父當年喋喋不休的灌輸。我開始應酬起不絕的邀請,沉浸在對父親的巨大驕傲中。我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人格魅力,以至近二十年後仍能福蔭子孫。有時候我敏感的神經也會告訴我這也是一種被操縱的境地,父親冥冥中的在天之靈左右著我的浮沉榮辱。我仍然無法選擇,從我降生為方鬱銘劍仙之子的那天起,我就已注定要享受這些破格的優待,雖然我自己一無所長。於是我便心安理得地享受這遲來的虛榮了,往事已在我腦中漸漸淡去,最終那簾絲雨也幻化成了薄霧,習慣了也就可以忽略它的存在。

有人送了我一柄竹劍,據說是某某巧匠用海外仙山上的某某仙竹所製。為了保持“竹劍郎君”這個唯一真正屬於我的名頭,我把這件荒唐的物件掛在腰上,隻有我自己才知道這是純粹的裝飾品。不過別人已沒有與我動手的機會了。在一次公開的場合中,我借口以前傷人太多,又受了一名高僧的點化,決心從此不再動用靈力。如果有人想尋我報仇,我也決不還手,就用自己的性命來化解冤仇。我以退為進的策略果然取得了效果,當時就有十幾位武林泰鬥級的人物宣稱誰與我過不去就是與方劍仙過不去,就是與他們過不去,就是與整個武林過不去。於是我獲得了一張幾乎萬能的護身符。我還借刀殺人地清除了關門神手下的那幫門人,我貪生怕死的一幕就如同秋風中的枯葉飄向了被遺忘的角落。我忽然發現自己變得聰明起來了,在與那些江湖人物往來的過程中我已經學會了很多生存的技巧。我活得體麵而自在,我常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參拜父親的祠堂,一方麵顯示我的孝心,一方麵祈禱父親保佑我一生平安順暢。

我的親事成了黑白道共同關心的話題,很多德高望重的黑白道宿老都想把他們的女兒或者孫女嫁給我,我也常在酒宴中感覺到簾幕後偷窺的眼睛和嬌柔的嬉笑。最終我與財勢俱佳的飛花山莊的千金定了親,婚期定在兩個月之後。我之所以答應了這門親事是因為這個山莊的名字,“飛花”讓我想起很多美好而傷感的往事。過去刻骨的痛現在確實隻剩下傷感而已,如一盤月夜下的葡萄,淡紫的涼,卻已構不成椎心的冰凍。我現在甚至可以容忍下人在庭院裏種上一株丁香,坐在窗前看那一樹繁華慢慢凋落了。

一切的改變源於我那次獨自的騎馬出遊。我想在婚禮前再好好享受一下風流倜儻的感覺。我回到舊時的“天香樓”用銀錢羞辱了一番那幫賣笑的女子,我想睚眥必報才我是的本性。然而就在我誌得意滿地策馬返回時,我看到了一條以前從未見過的河,它虛幻地浮在空氣中,沒有源頭,也沒有去向。我大著膽子走過去,河水平靜清澈得如同一塊水晶,然而伸手一摸,手指清清涼涼果然是水。

當我從河水上轉開眼睛,我看見一個女子正向我緩緩走來。遠遠地看,她風姿綽約,我想這是一個極好的豔遇拉開序幕。我跳下馬也故作瀟灑地向她走過去,走近了我才驀地發現她就是那場無可挽回的春夜絲雨,那個真名叫做徐婉的女孩。

我站住了,我等著她主動走近我。她看了我一眼,象陌生人一般繞了開去,我趕緊叫住她,姑娘——

她茫然地轉過頭來,看看我。我趕緊說,請問這是什麼河。

忘川。她說,如果你口渴的話,這河水很甜的。

想必她自己已經喝了這忘川的水,我有些感傷又有些慶幸地想。忘川水的效用真的劍仙的靈力還厲害嗎,或者他對她比她對他深厚得多嗎?我決心試一試,一如賭徒引發了久違的賭性。不試,我心不甘。於是我說,他讓我轉告你一句話,他沒有忘記你們約定的地方,他會一直在那裏等你。

她淡淡地聽了,沒說話,繼續沿著那條虛無的河走下去。一開始我有些快慰,她畢竟忘了我的同時也忘了他,然而我愚笨的腦袋終於開竅:她平靜的神情仍舊表明她沒有忘記他,否則聽到這句無頭無尾的話她定該感到驚奇。她現在一定是走向他們“約定的地方”了,我自始至終是一個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