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曰:射者非前期而中,不可以為善射,為其不知所以中也。知其所以中,則其中在我,而甘蠅、飛衛之巧可能也。治國治身亦若是矣。能察存亡之所以然,故以道禦時,常存而不亡也。如存亡之體已著,則雖察之無益矣。

列子曰:色盛者驕,力盛者奮,未可以語道也。故不班白語道矣,一本作失而況行之乎?

解曰:色盛者驕,力盛者音,是少壯之時也,物所攻焉,德故衰焉,安可以語道?至於班白,則欲慮柔而體將休焉,故可與語道而行之也。雖然,此以人之役於大化者為言耳。亦有循大化而不與化俱者,常不失其赤子之心,雖壯而不驕,雖耄而不耗,其於語道,無往而不暇矣。

故自奮,則人莫之告。人莫之告,則孤而無輔矣。賢者任人,故年老而不衰,智盡而不亂。故治國之難,在於知賢,而不在自賢。

解曰:不為事任而村者盡其力,故年老而不衰;不為謀府而智者用其謀,故智盡而不亂。雖以堯舜之聰明,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皐陶為己憂,治國之難,如此而已,安以恃自賢之行為哉?

宋人有為其君以玉為楮葉者,三年而成。鋒殺莖柯,毫芒繁澤,亂之楮葉中而不可別也。此人遂以巧食宋國。子列子聞之,曰:使天地之生物,三年而成一葉,則物之有葉者寡矣。故聖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

解曰:刻玉為楮,亂之楮葉之中而不可別,則人之智巧可以侔造化如此。然刻玉者三年而成一葉,造化之運,陽氣濳回,焂然周天地,遍萬物,榮枯而拆甲,雕刻眾形而不為巧,且有若宋人之巧僅得食於宋國耳,況於巧不盡若宋人者哉?故聖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

子列子窮,容貌有饑色。客有言之鄭子陽者,曰: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子。列子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饑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不命也哉?子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而殺子陽。

解曰:聖人之於辭受無所苟也,非其道,雖身死而不受也,寧以妻妾之奉而為之乎?以涉世,是以免於難。

魯施氏有二子,其一好學,其一好兵。好學者以術幹齊侯,齊侯納之,以為諸公子之傅。好兵者之楚,以法幹楚王,王悅之,以為軍正。祿富其家,爵榮其親。施氏之鄰人孟氏,同有二子,所業亦同,而窘於貧。羨施氏之有,因從請進趣之方。二子以實告孟氏。孟氏之一子之秦,以術幹秦王。秦王曰:當今諸侯力爭,所務兵食而已。若用仁義治吾國,是滅亡之道。遂宮而放之。其一子之衛,以法幹衛侯。衛侯曰:吾弱國也,而攝乎大國之間。大國吾事之,小國吾撫之,是求安之道。若賴兵權,滅亡可待矣。若全而歸之,適於他國,為吾之患不輕矣。遂刖之,而還諸魯。既反,孟氏之父子叩胸而讓施氏。施氏曰:凡得時者昌,失時者亡。子道與吾同,而功與吾異,失時者也,非行之謬也。且天下理無常是,事無常非。先日所用,今或棄之;今之所棄,後或用之。此用與不用,無定是非也。投隙抵時,應事無方,屬乎智。智苟不足,使若博如孔丘,術如呂尚,焉往而不窮哉?孟氏父子舍然無慍容,曰:吾知之矣,則勿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