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的確是個按捺不住的,老太太的喪事過了不過頭月她便在屋裏頭換了新鮮衣裳,就為這事大老爺還狠狠訓斥了她一頓,弄得好生沒臉。見江月先是諷她青春不再,再是搬出大老爺,三姨娘縱是氣得不輕,卻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大老爺和母親感情甚深,又向來注重孝道,若是事關守喪,他是斷斷不會念及情分的。上個月府裏頭有幾個跟了大老爺有些年頭的小廝湊在一起玩骰子被大老爺撞見了,就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好一頓打板子,直到現在都還沒下得了床。
大老爺是個脾氣軟的,隻在老太太這事上認真。
不然他聽說自己寵愛的小女兒哭岔了氣,也不會放任她繼續呆在靈堂。家裏的姑娘為祖母哭暈了,傳出去是件值得誇耀的事情。
三姨娘被堵得沒了話,九姑娘卻是個能說會道的,隻是不像她娘一樣張揚,是個綿裏藏針的主兒。她的同胞弟弟是大老爺的長子,親娘雖是個妾,卻也是有幾個身家,從府外聘來的,與二姨娘這般通房丫頭或是四姨娘那般別人送的歌妓自是不同。
因此這九姑娘便有些自傲,總覺得自個兒比別人金貴一層似的。因為嫡福晉之前隻生了個早夭的二姑娘,她在這府裏便儼然以嫡女自居了。
她是個長相嬌美的,膚白臉淨,又會說幾句湊趣話,便頗得大老爺的喜愛。隻是江月出生後,這份寵愛就被硬生生分了一多半去,怎能讓她不對江月生出怨恨來。
這時候見她娘吃了虧,自是不能讓了去了,上前一步便冷冷笑開:“妹妹好一張伶俐的嘴,隻是我們畢竟是西院的人,比不得十二妹妹是從大福晉肚子裏爬出來的,這樣的懂規矩嗬?妹妹說的極是,也該叫阿瑪過來瞧瞧這副光景,也讓府裏上上下下幾百口子都好生學著,我們家東院正房是怎樣的做派。”
說著她還往烏雅祁丟下的混著泥汙外衣瞥了一眼,修得狹長的柳眉微微皺了皺,眼中的嫌惡如同煮沸了的濃湯,簡直要溢出來了。
烏雅祁知道自己是給姐姐添了麻煩,心中已然生出悔意,隻恨自己不該滾得一身泥巴,早上又不早些醒來,沒的給人落了口實。
江月卻渾不在意似的,緊緊盯住了九姑娘的眸子,道:“你倒是個知分寸的,知道自己在府裏是什麼位置。不像有些人,比不得豬八戒的麵相偏要裝豬八戒的斤兩,沒輕沒重,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想和我們正房一正高下。也就是新額娘脾氣好,才不願與那些醃臢東西起了爭端。”
九姑娘聽她諷刺自家老娘,心裏已是惱了,偏偏臉上還要保持得體的微笑,塗了玫瑰膏的紅唇微微抖著,一字一句皆用了力氣:“我本來以為十二妹妹是大家閨秀,沒想到說話卻這樣低俗,什麼豬不豬啊的也掛在嘴邊,聽著讓人怪臊得慌的。”
她知曉江月是個牙尖嘴利的,多說多錯,倒不如一句話堵了她去。
江月也無意與她糾纏,一麵打發了烏雅祁早些回房洗漱,一麵淡淡地回道:“低俗?九姐姐這話說得有意思,我們都是一家子的格格,你剛剛自己認了低我一等,這會兒子又來說我低俗?況且你不愛讀書認的字少也就罷了,阿瑪請的戲班子你也不曾好好聽過麼?去年瑪嬤六十大壽,阿瑪可不是請人唱了這出戲?姐姐果真是個對老太太不上心的,隻怕當初老太太的好日子你也沒在意吧。”
匆匆打發走了烏雅祁,江月這才轉過身道:“大清以孝治國,我為祖母守喪,就是三年不梳洗不換新衣裳也不會有人多說什麼。倒是你們,趁著大額娘沒發現趕緊回去換一身吧,瞧瞧這味道,膩歪得人都沒胃口了。”
說罷江月便丟下二人出了靈堂不提。
雖然說了這麼老半天的話,其實天色還早,不過剛剛過了五更天。府裏的下人們陸陸續續起來了,主子們除了要當差的大老爺二老爺外卻還大多在睡。江月繞出靈堂,正瞅見她的貼身丫頭霽敏過來。
霽敏是個忠厚老實的,沒什麼心眼,江月用起來倒也放心,隻是太沒眼色了些。老太太的靈堂是不許下人久呆的,因為那樣會顯得自家子孫不夠孝順。於是主子守靈,下人就得在外麵候著。江月憐惜霽敏辛苦,便叫她回屋候著,她倒也是個實心的,說讓在屋裏呆就一宿不過來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