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能使鬼推磨,夏侯金峰想要辦個假的路引,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隻是他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在刺史衙門的人眼中看著,心中記著。
秦鴻派人悄然盯上了夏侯金峰,隻等著時機成熟的時候,再拿下他。其實秦鴻所打的算盤很巧妙。劉任重隻不過是軍中一個將領而已,但是這件事,一旦夏侯金峰被抓,那劉任重就要掛不住臉,像這樣的血性將領,斷然是不肯把綠帽子鬧得天下皆知。既然抓住了劉任重的把柄,接下來,就可以利用劉任重在軍營裏做很多事,加上之前刺史衙門在揚州部官兵心中的好印象……這整個揚州部誰說了算?可就不是以前的鄭裕雍了。
正忙著要處理劉任重的事,忽然有一天,解琨拉長著臉前來稟告:“少爺,有個壞消息。就在揚州部內外,有人懸紅一萬兩,要少爺的腦袋。“
秦鴻從滿桌公文中抬起頭來,失聲笑道:“這……有人公開懸紅我的腦袋?江湖中人還沒這個膽子。不過,老鄭家還是聰明啊,知道從外地懸紅,即便少爺我死在揚州部,老鄭家也可以推的一幹二淨……那就把刺客拿個活口吧,刺史衙門裏有的是辦法,想要他說什麼就說什麼。“
解琨搖了搖頭:“少爺有所不知,據可靠消息,這次來的人之中,會有好幾名刺殺高手。我們在明,對方在暗,若是這樣一天十二個時辰提放著,也不是好事。“
秦鴻沉吟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就給他們一個殺我的機會。替我傳信給曹都督,就說我要去外地稽查劉任重妻子可能被害一案,為了防止走漏風聲,我會喬裝打扮出行,帶齊了護衛。“
解琨臉色一變:“少爺這是要把自己當魚餌了?“
“是啊!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把自己拋出去,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想要殺我,那就來動手吧。“秦鴻笑道。
三天後,山陰縣城門口的車馬行。一行旅客還少一個人,車老板衝著大家揮了揮手:“要不,再耐心的等一會,應該就快到了,現在日上三竿,他總不能吃完午飯再跟大家一塊走吧?”說著,所有的人都跟著老板笑了起來。
秦鴻也不著急,他下意識的檢查了身上所帶的東西:盤纏、水壺、糧食。眼前聚集的人大多都是城裏的貧苦百姓,他們衣衫顯得有些破敗,身上所帶的東西也沒什麼值錢的,但是秦鴻心裏也明白就算他們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肯定也是貼身收好,肯定不會露出來張揚於外。對於這些家裏沒有多少錢的人來說,身上有個十幾兩銀子就已經稱得上是有錢人了。
過了沒多久,從路口緩緩走過來一個男子。他衣衫襤褸,身上有很多灰塵,衣服上還有好幾個破洞,他腳上穿著一雙白色的小布鞋,但是白色隻是秦鴻目測而已,如果仔細看去的話,那雙白鞋早就染成了黑色,上麵不知道有多少灰塵,他的頭發隨便在腦後紮了個結。乍一看,也挺像是京城裏的貧苦百姓。可是,秦鴻的目光卻非同常人,他仔細盯著那個人看了又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人看起來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一張圓圓的臉蛋,眼珠子黑漆漆的,兩頰還隱隱約約有些紅暈,可能是走的太快了,身上出汗了,周身透著一種青春活潑的氣息。如果說他是一個女人的話倒還正常,可是男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這樣的眼神不會有這樣的肌膚,除非那些生錯的女兒。
秦鴻不覺得有些好笑,女扮男裝扮到這種程度也算是夠丟人現眼的。隻不過這一路上要走這麼多天,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要是穿著一身女裝跟著這麼多貧苦百姓一起走,未免有些不太安全。為了她自己的個人安危著想,女扮男裝倒是一個不二的選擇。
那人已經快步走到車前,對著車老板大聲說道:“我已經來了,咱們就可以走了吧?你可以叫我元芳。”
車老板看了看手裏的名單,點頭道:“恩,是有一個叫元芳的。好了,既然人齊了,咱們就可以上路了。醜話先說在前麵,我這個破車,裏麵倒是十分寬敞,大家想怎麼坐都可以,但是一旦定下了位置就不要隨便亂換,否則有人丟了東西叫喚起來,我隻能把車送到官府,讓官府來查。”
當時就有人大聲笑道:“我們身上哪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大不了就把我這個人給偷走吧,正好要是把我弄到一個富貴人家去當個仆人,以後的衣食倒也無憂了。”
隨著他這句話,許多人都跟著笑了起來。秦鴻倒是沒笑,他默默走上車去找了個角落靜靜的待在那。自己既然是魚餌,就要有做魚餌的覺悟,解琨他都沒帶來,反而是帶著柳雨霏身邊的馬秋義,再加上暗地裏潛伏的秦家高手。好歹馬秋義也是成名高手,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未來姑爺,就這麼死在路上。馬秋義就像個中年落魄漢子,靜靜的坐在馬車的另一角。
隨著大家都上了車,車老板一楊鞭子,前方的兩匹馬拉著這輛破重的大車開始緩緩前進。今天的天氣不算太好,天色有些陰霾,路上風聲四起,本來車廂就有些破舊,這狂風一刮起來,車沿上的小窗忍不住叮叮當當亂撞,讓人生怕風再大一點的話,這個小窗就會被吹落下來。說來也是湊巧,那個人就坐在秦鴻身邊。秦鴻鼻子中似乎聞到一股香氣,忍不住側頭望去,左思右想:這個香氣隻怕是那個女扮男裝的人身上發出來的。看來,她也不是什麼窮苦人家的孩子,能夠用上這種級別的香氣,城裏麵賣的起的脂粉店也隻不過兩三家而已。通常能夠去得起那兩三家店的,要不然是達官貴族人家的子弟,要不然是千金富豪人家的小姐。想到這兒,秦鴻不禁有些好笑,希望這個女人身上沒有帶多少錢,可就要看她到底是什麼來曆了。如果她是離家出走,身上一定有不少私房錢可能還帶著許多金銀首飾,如果走運的話,還會有一兩枚值錢的珍珠,這些東西要是拿到金店去可以換不少錢,可如果要是一個女人把這些帶在身上的話,保證她連活著到燕州都不可能。
一路上,並沒有什麼人說話,車子在顛簸中走的倒也四平八穩,中午的時候車子根本就沒停,到了傍晚時分,太陽已經掛在山頭,隨時都可能會落下山去,那個時候車老板才把車子停在路的一邊,然後高聲叫道:“大家要是想吃東西喝東西,下來走走歇歇腳,就趕緊吧。今天晚上咱們都得在車裏過夜,否則的話,要是遇到什麼山賊,那就不好辦了。”
時常出門的人都知道他說的挺有道理。在車裏待了一天,大家都有些累了,車門一開,許多人都忍不住跳了下來。這裏雖然不是什麼荒郊野外卻也在一個偏僻的路口,遠遠地,左右都看不到有一個人影。
秦鴻就下意思的問道:“老板,你把車子停在這,要是真的有山賊的話,咱們是跟他拚死搏鬥呢?還是撒腿就跑呢?”
車老板笑了笑,隨即說道:“小夥子,這是你不懂。像我們吃這行飯的,一路上有哪些山頭有哪些毛賊,通常都已經聯係過了。每年,我們都要給他們送去不少禮物。通常看到是我們的車,他們是不會攔截的,隻要不在那些我們不熟的地方停車,一般來說,絕對不會有人打我們的主意。雖然我們賺的錢本小利薄,可是也夠大家吃一年的飯的,”車老板故意沒有壓低聲音,他這一番話也是說給其他的客人聽。要知道出門在外,最重要的就是安全,要是真遇到什麼山賊毛賊,大家拚死搏鬥的話,怎麼會沒有損傷呢?他這一番話一說,許多人也都放心了。
秦鴻坐在一旁並沒有接話,他也知道吃這行飯的就得幹這行事兒,那些長途送人的車馬行跟那些鏢局並沒有什麼區別,他左右看了看,隻見別人都是一家幾口坐在一塊吃東西。轉來轉去,隻有自己和那個女扮男裝的人才是孤苦伶仃的人,他便走到一棵樹下,坐在那些客人的最尾邊,他的屁股剛剛落地,那個元芳就已經擠了過來,幾乎是貼著秦鴻和他坐在一起。秦鴻看了他一眼,元芳就故意粗著嗓子說道:“小哥,這路上怎麼連個飯店都沒有?我肚子都已經餓了,本來想著要是路邊有什麼小飯店可以買碗麵吃,現在看來隻能餓著肚子了。不行,要不然的話,你和我一起去找車老板提一提,明天在走的時候,一定要找一個能吃飯的地方。要不然到了燕州,你們是到了,我隻怕要餓死在這兒了。”
元芳還覺得自己說的挺有道理,真沒有想到,她這話一出口,許多人都已經朝她看了過來,而那些來人的臉上,明顯帶著不屑之色。他們在山陰縣都是貧苦人,身上沒有多少錢,長途跋涉到燕州去,隻不過是為了換個地方混一口飯吃,如果一路上還要吃還要住還要買些什麼東西的話,等到了燕州,他們也是身無分文了。所以這些人都很聰明,他們在出發之前,自己帶著水壺自己帶著幹糧,換洗的衣服也帶了幾套,而且這麼多年來,車馬行送這些貧苦老百姓的時候也形成了規矩,他們也知道這些人不會在路上的飯店用餐,所以他們幾乎不在那些地方停靠。
看到元芳有些尷尬,秦鴻便咳嗽一聲替她解圍:“小兄弟,你是不知道,這條路上並沒有多少飯店,而且你看這荒郊野嶺的,如果我是老板,我也不會把飯店開在這兒,誰來吃啊?要是一個月沒人來的話,你們倒是在家裏吃喝睡好,我——開著飯店的老板卻要餓死了。”
元芳下意識的歎了口氣,小嘴忍不住高高的撅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她肚子十分不爭氣的“咕咚”一聲,可能是因為看到別人吃著大餅吃著包子喝著水,覺得有些太難熬了。再怎麼說,她也不是個男人,肚子這麼一響,頓時臉紅了一大片。她立刻低下頭去,把袖子高高舉起,把臉色擋住,免得讓秦鴻看出她已經紅透了半邊臉。
秦鴻瞥了她一眼,知道這個小姑娘很久很久都沒有自己出過門,根本不懂得路上的人情世故也不懂得風險到底有多高。他打開自己的幹糧包,從裏麵取出兩塊大餅,又把水壺提了起來,“咕嚕嚕”喝了兩口。接下大聲對車老板叫道:“哎,車老板,我有事要跟你說,你等我一下。”說著,他就快步朝車老板走了過去,元芳看見秦鴻已經離開,她忍不住側頭看見秦鴻留在地上的幹糧包還有那個已經打開的水壺。她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取,不能取,如果不經同意就取,那就是偷東西了,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小偷,怎麼能夠自己也做小偷這種事呢?可是肚子餓的真的很難熬,一股股大餅的油香氣撲倒鼻子裏,她怎麼都忍不住。心中交戰了半天,最後一拍自己的胸脯:“這個根本就不是事兒,我懷裏有的是錢,待會吃他一點東西喝他幾口水,我在給他一錠銀子。一錠銀子,他辛辛苦苦,一年也未必能賺到手。這麼算起來還是他占了便宜,本姑娘卻吃了虧了。”
既然找到這個理由說服自己,元芳心中就再也沒有了顧慮,看著秦鴻已經走了很遠跟車老板你說我笑的。她急忙用袖子擋住然後另一隻手閃電般的從那個小幹糧包裏抓出兩塊油餅,以餓虎撲狼之勢,雷霆萬鈞般把它吃的幹幹淨淨,隨即又抱起秦鴻的水壺“咕嚕嚕”往肚子裏猛灌了幾口水,這是她一輩子覺得自己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就算以前吃過的那些山珍海味,那些尋常老百姓可能聽都沒有聽過的珍奇佳肴也比不上現在的兩塊油餅。吃完了之後,頓覺肚子一飽,她滿意的擦了擦嘴,再一看,袖子上麵又多了兩道油漬,正有些犯惡心。忽然想起來,自己本來就是裝的一個窮困小子,要是吃完飯了不拿袖子擦嘴,那才怪了。趁著大家不注意,她已經從小腿的綁腿裏麵扣出了一小錠銀子緊緊地握在手中,等著秦鴻過來的話,就把這銀子給他,在大大咧咧的告訴他,本姑娘隻不過吃了你兩塊餅喝了你幾口水,現在就給你一錠銀子,你應該謝謝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