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曹雪芹又陸續整理編寫出了有關治印、脫胎、織補、印染、雕刻、烹調等特種技藝的原理和製作方法的通俗文字,總名為《廢藝齋集稿》,流傳至今。作者明確聲言:此書係為廢疾而無告的窮民們撰寫的。
乾隆二十二年臘月二十四,懋齋主人敦敏邀請過子和、董邦達、曹雪芹、於叔度幾位朋友,來他的槐園一道鑒賞一幅古畫。殊未料及,這次賞畫之會,後來竟成了一個欣賞曹雪芹製作的風箏,超群絕倫的南鷂、北鳶展覽盛會了。
那還是在三四天之前的臘月二十。敦敏收到過子和一封短信,說是可以約定在臘月二十四過府聚會,讓敦敏備一請柬,去請一請董邦達。
次日,天氣晴暖如春,是近幾年來年末臘盡之時難得的好天氣。敦敏一大早就起床離家,信步出了城,打算順便買一壇南酒,好為朋友們的聚會添些興致。
可是,一連走了幾家食品南貨店,也沒有挑上中意的陳釀花雕。又向前走至菜市口,見有一家紙店,便進去選購了幾張宣紙。正要走出紙店大門時,忽聽到傳來一陣十分耳熟的琅琅笑聲,不覺循聲尋視,竟出乎意料地在這兒遇上了多日不見的好朋友曹雪芹。不由分說,敦敏緊緊挽起曹雪芹手臂,便說說笑笑地邊走邊交談起來。
曹雪芹告訴敦敏:“那一年為於景廉紮了幾隻風箏,結果這老於竟真的以此為業了。這以後就常常邀請我,要我為他創紮時新的花樣。近一年來,又催促我逐類定式,畫出圖譜,寫出製作的規程。他的美意,是想讓我以藝活人。這不,前邊就到了老於的店鋪,不妨進去坐吧!”
說話間,兩人來到一家舊裱糊鋪門前。曹雪芹正待要呼叫,於叔度已經拄著拐杖迎了出來。這敦敏本是個快言快語之人,剛進得門來,就急嚷嚷要看一看曹雪芹授藝紮製的風箏。
於叔度懷著一種感激和借機炫耀一下的心情,一件一件,把曹雪芹親手紮製的和在曹雪芹指導下自己紮製的風箏精品,都搬了出來羅列滿室。真個是五光十色,琳琅滿目,爭奇鬥豔,蔚為大觀。於叔度一邊擺放著,一邊向敦敏述說曹雪芹教他學會糊風箏,救活他全家的往事,說到動情的地方,聲音都有些哽咽起來了:“當日若不是曹雪芹傳藝救我,我這把老骨頭早不知喂了哪裏的野狗了。”
曹雪芹在一旁趕緊勸止說:“小事一段,那是咱們有緣分。何況,朋友之間本應有個通財之義。今後可千萬別再逢人便說這件事了。”
於叔度分辯說:“做人得有良心,我受了您的大恩,怎敢不念著您的大德呢?像我這樣一個貧賤殘廢之人,數年來,賴此為業,一家人才僥幸無凍餒之慮。所以,我才一再懇求您為風箏定式著譜,好讓那些像我一樣有殘疾的人,也學會一技之長,借以謀生,免得陷入伸手向人求告的窘境。”
曹雪芹點一點頭,慨然歎息說:“叔度推己及人之見,我是深為同意的。不是過來人,哪會有這樣深切的感受呢!”
於是當下約定,翌日於叔度帶上這些風箏,赴懋齋之會,好讓董邦達、過子和這些老朋友們飽一飽眼福,也使敦敏家裏上下人等開開眼界。
臘月二十四這天,敦敏懋齋中廳的屋簷下麵拉起了三根長長的繩子,長繩上掛滿了曹雪芹親手紮製的和在曹雪芹指導下由於叔度製作的各式各樣的風箏,有宓妃、雙鯉魚、劉海戲金蟾、串鷺、比翼燕、蒼鷹……
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董邦達風塵仆仆地闖了進來,一看這氣派場麵,驚喜得簡直有些發愣,竟癡癡地指著一隻叫做“宓妃”的風箏詫異道:“這前麵站立的妙齡少女,是誰家的女子呀?真是神品,乍一看跟活人一模一樣,令人歎為觀止矣。”
他顧不得脫了披風,在簷下由東向西一一審視良久,口中嘖嘖不已。又見角落裏立著一隻“蒼鷹”,雙翅微翹,目光銳利,好像就要扶搖而上。
董邦達詼諧地對眾人說:“咦,怎麼把這敢與天公爭雄的‘鷹’,委屈到這個偏僻角落裏了?曹雪芹,莫非你也要把他流放到黑龍江寧古塔去嗎?”在座的朋友都能聽出這話裏藏的機鋒,頓時發出一種快意的朗笑聲。
敦敏走了過去,輕輕把“蒼鷹”提過來,擺在了廳堂的正中央,與高潔自重、不染纖塵的“宓妃”並肩而立。曹雪芹擊節感歎著,喃喃自語地說:“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邦達、敦敏!”
這一天的聚會,高潮是觀賞曹雪芹親手施放風箏。曹雪芹不僅有紮製裱糊風箏巧奪天工的絕藝,還是放飛各式風箏的行家裏手,他甚至有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觀天時、辨風向的豐富天象知識和經驗。
這一日天氣特別晴朗。吃罷午飯,眼看到了未時,即下午14時左右,天氣卻毫無起風的意思。性急的敦敏有些火躁起來,埋怨地說:“這鬼天氣,不想讓它刮風,它天天刮個沒完沒了,今兒個想叫它送點兒風來,它倒端起架子,紋絲不動了。看樣子,今兒個這風箏放不成了。”
曹雪芹嘻嘻一笑,不慌不忙地說道:“莫性急嘛。我剛才說過了,今日午後必有風起。你想,今早稍刮了一陣東北風,卯時過,風就停息了,中午又如此清爽無風。靜中孕育著動,我判定未時稍過,必有和風自西而東,申時左右將轉為西南風,刮向東北,變為宜人的清風。宋玉不是說過,風起於青蘋之末嗎?現時風力還較微弱,不易覺察罷了。此時,可以先放一些軟膀風箏,輕風托翅,也是很有可觀的。待西南風起,咱們再改放硬膀,那就更是好看了。”
敦敏聽了,頗不以為然,說道:“芹圃,你又不是風神,怎麼能知道一會兒必有風起呢?現時,毫無真正要起風的意思,莫非你還能呼風喚雨嗎?”
曹雪芹依舊從容不迫,耐心地解釋說:“呼風喚雨不可能,而刮風的規律是可以認識的。今晨勁風起於醜時,轉於寅時入卯時,見和風由西北而轉北,天明又轉到刮東北風。這正是京師地方冬季裏風向的常律。所以,我才敢斷言,略等一會兒必有風起。不信,你且等候。”
曹雪芹侃侃而談,說得頭頭是道。站在旁邊的董邦達,深懷敬意地看了曹雪芹一眼,感慨萬端地說:“芹圃啊,前人稱讚曹子建才高八鬥,可惜他曹植隻有文才。應該說你曹雪芹才高一石還要有餘呢!你的《石頭記》前不見古人,你淵博的雜學知識,恐在當世也算得上是‘後不見來者’了。杜少陵《贈曹將軍》詩句雲:‘試看古來盛名下,終日坎坷纏其身!’看來,從古至今,懷才者多不遇時,思之令人嗟歎!”
董邦達話音未落,敦敏順手從地下撿起幾片樹上落下的枯葉,就手一揚,樹葉果然飄飄地向偏東方向飛了起來,眾人也同時感覺到臉上有一陣輕風拂過。敦敏興奮地喊叫道:“起風了,快放風箏去!曹雪芹,你真是個活諸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