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再去江南做幕僚(1 / 3)

乾隆二十四年初秋,曹雪芹曾有過一次江南之行。世事蒼茫,從13歲那年因遭抄家之禍被遣北歸到如今,已經30多年過去了,金陵現在會是個什麼樣子,舊家安在哉?

曹雪芹南國尋夢的信息,是從敦敏的一首詩裏透露的。那已是在來年的秋天了。

乾隆二十五年重陽節後的一天,敦敏去訪問一位叫明琳的朋友。來到明琳的“養石軒”剛剛落座,忽然聽到鄰舍隔牆飛過清朗的笑聲。隻聽得一人高談闊論,聲音分外熟悉。敦敏馬上辨認出必是曹雪芹!別人沒有如此清亮、朗潤的聲口。

他真是喜出望外,急步跑過去看,果然是老朋友曹芹圃。他倆自從去年分手,轉眼已經一年多了,今日別後重逢,不期而遇,該有多麼的高興啊!敦敏一把抱住曹雪芹,恨不得抱起他來掄上幾圈。兩人手挽手,聯袂而行,說說笑笑,重又回到明琳家的“養石軒”來,與明琳三人對坐共談,暢敘別情。

明琳是鑲黃旗貴族傅恒的侄兒。傅、曹兩家本有些親戚關係,所以,都是老朋友、老相識,正可無話不談。當然,交談的中心是曹雪芹這回南行的情況和旅途見聞。

曹雪芹原是一個極健談的人,一些人或世事,一經他描繪渲染,便繪聲繪色,活靈活現,引人入勝。明琳命家人當下擺上酒宴,三人就觥籌交錯,倍增談興。

席間,敦敏乘興題詩一首,詩題兼序:“芹圃曹君別來已一載餘矣。偶過明君養石軒,隔院聞高談聲,疑是曹君,急就相訪,驚喜意外,因呼酒話舊事,感成長句。”

其詩為七律一首:

可知野鶴在雞群,隔院驚呼意倍殷。

雅識我慚禇太傅,高談君是孟參軍。

秦淮舊夢人猶在,燕市悲歌酒易醺。

忽漫相逢頻把袂,年來聚散感浮雲。

這首詩生動地記述了與曹雪芹邂逅相遇於明琳養石軒的欣喜情狀,表達了對老朋友的真摯情誼。大意是說:你有高潔的品格和出眾的才華,就像野鶴昂首雞群之中一樣,引人注目、欽敬。

從隔壁院落裏,傳來你談笑風生的清亮聲音,老朋友久別重逢,我的激動情懷真是難以表達。慚愧的是我沒有禇太傅那樣的知人之能,識君恨晚;而你卻像晉代的名士孟嘉,才氣超人,妙語如珠。

從你的談吐中得知,你過去在金陵的繁華生活,已如春夢般永遠消逝了;幸得舊人尚在,正可相親相慰,相依為命。如今你在京中命運不濟,慷慨悲歌,因感歎人世坎坷艱辛,便不免常常借酒澆愁。今日喜得久別重逢,來來來,讓我們手拉著手,緊緊相握,一慰咱們時聚時散、飄忽如浮雲的思念情懷吧!

敦敏的詩情辭懇切,可知這一年多的別離,對這兩位曾多年朝夕相處、情同手足的老友來說,該是多麼的不尋常!

這一年多,曹雪芹正是回金陵尋夢去了。曹雪芹遷居西山後,盡管生活條件很差,有時窮困得隻能酒常賒,舉家食粥,他還是茹苦含辛,堅持把他的《紅樓夢》寫了下去。他在《紅樓夢》第一回曾做過這樣的自白:“雖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繩床,其晨夕風露,階柳庭花,也未有妨於我之襟懷筆墨者……”

大約在乾隆二十四年,曹雪芹完成了將近八十回的《石頭記》修訂稿,便交給脂硯先生去傳抄。恰在這時,金陵一位與他家有舊誼的人出麵,托人帶信來,請他到兩江總督尹繼善那裏去做幕僚。

曹雪芹一方麵為了生計,一方麵對久違的江南早已十分懷念,而且還想趁此機會,進一步去收集一些創作的補充材料。三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於是便欣然應聘,決計不日買船南下。

這次動身回南方去,仍走的是水路,沿大運河南行。一路滿眼秋色,田野裏莊稼大部分已經收割了,現出一片片灰白色的穀田壟來。船到瓜州古渡口,突然天氣變惡,封江停航,隻好就停舟瓜州,暫時滯留下來。

瓜州地麵有一沈姓大戶,久仰“江寧曹家”盛名,得知當年老織造曹寅之孫曹雪芹現正滯留此間,甚為欣喜,特地主動到曹雪芹下榻的客店訪問。

沈氏堅請曹雪芹搬到家中去住。曹雪芹委婉辭謝說:“常言道:‘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曹雪芹此來囊中羞澀,還是住在小旅舍裏方便些。”幾番推辭不過,隻得從了主命,移居沈家,受到主人熱情款待。

臨別時,為了答謝主人款待之殷,特展紙揮毫,畫了《天官畫》和《鯉魚圖》二幅丹青相贈。據說,後來還曾有人在這兩幅畫上題詠,被視為稀世之寶,可惜今天都難覓其下落了。

曹雪芹早年曾不止一次地來過揚州,但那時候實在太年幼,不能真正領略古人“煙花三月下揚州”那種傾心神往的情致。這一回借滯留瓜州機會,正可以故地重遊,體察一下這個“千家養女先教曲,十裏栽花算種田”的曆史名城的風韻和社會人情。

一日,他出鎮淮門循小秦淮折而北,遊覽了著名的紅橋。他記起了明人王士禎的一篇遊記:“林木盡處,有橋宛然,如垂虹下飲於洞,又如麗人靚妝袨服,流照明鏡中……”那麼,紅橋當為虹橋了。

這裏清景依然,隻是秋風瑟瑟,令人生出一種悲涼之感。曹雪芹知道,這是由他的心緒造成的。之後,他遊了平山堂、天寧寺;還懷著一種莫名的景仰心情,登梅花嶺,憑吊了前朝名臣史可法的忠烈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