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日,天色晦暗,蒼穹邊鉛雲低垂,大人們想著許是要落雨,躲在屋裏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孩子們伸長了脖子,兩眼直直。
久雨西風晴,久晴西風雨。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呼朋引伴玩得開心。
三阿哥同幾位阿哥下了學,打頭陣,領了洛敏、冰月、曹寅蹦到了宮後苑。幾日不來,花園子簡直大變了個樣兒!奇石羅布,佳木蔥蘢,高杆子、矮樹苗,池子水麵清澈見底,倒映著環塘一帶盛開的貼梗海棠,一團團,一簇簇,如雲似霞,將碧波染得翠紅。
如此繁花美景,誰還理會那鬼打的天氣!
濃鬱芳香撲鼻,冰月樂得開懷,一會兒湊近聞香,一會兒摘了小花兒戴頭頂,所幸這會子人煙稀薄,沒人瞧見,卻還是被洛敏逮了個正著,冰月轉過身,對三阿哥笑道:“三哥哥,小月戴這花兒好看麼?”
三阿哥瞧了瞧,心思不全在這兒,隻說:“好看。”
“那三哥哥覺著是花兒好看,還是小月好看?”冰月來了興致,又問。
“花兒美,人嘛,也還可以。”言罷,小眼兒又瞄了別處。
“什麼嘛!什麼叫‘也還可以’……三哥哥心思不在小月身上,小月不跟三哥哥玩兒了,敏姐姐,咱們到亭子裏去,那兒地高,瞧見得遠!”冰月拉了洛敏,氣鼓鼓地就要走,洛敏無奈,扭頭去瞧三阿哥,哪知三阿哥理都不理,呼了曹寅往另一頭去了。
冰月一步三回頭,後來索性停下,氣得直跺腳。
洛敏在一旁瞧了半天,見她給自個兒簪花,女兒家愛美的心思一目了然。這沒錯,隻是小丫頭也想讓她的三哥哥誇上幾句,誰知三阿哥早被東邊的大樹吸引了過去,顧不得冰月與自己說了些什麼,隻是冰月問一句,他答一句罷了。
“敏姐姐,三哥哥要做什麼?”冰月原本在氣頭上,可見三阿哥停在樹下,揚起了腦袋,便好奇了起來。
洛敏順著三阿哥的目光向上看去,蔥鬱的枝葉間,隱隱約約似能看到一個暗黃的巢窩,難不成他要上樹掏鳥窩?
洛敏得此想法,心頭一顫,那樹可不低,以他矮小的個頭,別說爬上去,就算真上了樹,下來還是個問題,如此危險,哪有讓未來皇帝犯險的理。
“哎!敏姐姐,等等小月!”洛敏崩開小腿跑了過去,冰月追在後頭。
那頭,三阿哥命曹寅趴了身子,正要站上背,洛敏忙喊:“三弟!不可!”
三阿哥一條腿踩在曹寅背上,另一條在聽到洛敏喊聲後收了回來,扭了頭,隻見洛敏和冰月奔了來。
冰月見勢嚇了一跳:“三哥哥,你不是要上樹吧?”
洛敏也勸:“這樹高,太危險了。”
三阿哥抬了抬頭,繼而聽到唧唧一聲,洛敏循聲望去,隻見他手裏正用虛拳握了一隻肉色的幼鳥,洛敏明白了,他不是要上樹掏鳥蛋,而是想把落單的幼鳥送回巢。
“差人找梯子來吧,曹寅,你先起來。”洛敏走上前,拉起了曹寅,曹寅看向三阿哥,道:“三阿哥,您還是聽敏公主的,別自個兒犯險。”
三阿哥思索了一陣,再瞧這幾人盯著自己,最終點了點頭:“阿寅,你去找梯子來!”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隻是找梯子必定會驚擾到他的皇瑪嬤,好不容易打發了小六子,這下又該被揪回去了。
曹寅領了話去找人要梯子,剩下三個留在大樹底下,冰月瞅著三阿哥手上的幼鳥,心裏那股氣早沒了蹤影。前頭分心,原是為了這事兒。
天邊的鉛雲轉了向,飄到了頭頂,風傳來了信號,洛敏最先反應過來,忙拉了三阿哥和冰月進亭子。
所幸小孩子腿腳快,三個人都沒有淋到雨。
萬春亭內,冰月趴著欄杆,伸出小手,片刻功夫,接了一手的雨水。洛敏坐在邊上,眼睛盯著三阿哥手心裏的幼鳥,麵露憂色,旋即,扯了素帕,遞了過去:“下了雨,天兒涼,用這個裹著,或許好些。”
幼鳥瘦弱,小生命禁不起風吹雨打,再加上之前一摔,怕生命已是垂危,隻是瞧三阿哥不願放手,洛敏也不好多說,唯有盡點綿薄之力。
三阿哥抬了頭,接了帕子,道了聲謝,謹小慎微地將奄奄一息的幼鳥裹進了帕子裏。
原本歡歡喜喜跑來玩兒,不想出了這茬子,失了興致不打緊,隻是添了一臉愁苦就不太妙了。
洛敏也覺得奇怪,這三阿哥前兒還嘻嘻哈哈,就同一般頑童,見著好玩的便玩,見著好吃的便吃,上課煩了便捉弄師傅……一切實屬正常,可一轉眼,分明天真爛漫的年齡,有時候也會露出老氣橫秋的尊容。
是過去的經曆給他造成了童年陰影,還是這本就是原原本本的三阿哥?洛敏看不懂,愈發覺得他神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