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安全感
傷痛過後,江彬心中反而覺得更坦蕩了。一次品酒談天,江彬就說:“沒了鈔票的羈絆,不用再為賺錢疲於奔命,心胸反而更開闊了,算是因禍得富。其實仔細想想,人的一生,就那麼數十載,衣食住行,能花多少錢呢?何必成天為那億萬資財操心?臨了,那全不是你的。”當時聽了這話,美倫還以為他真想開了。
可是美倫很快發現:近來江彬常會健忘,常會把家裏的東西弄得亂七八糟,關門下樓的時候甚至會懷疑自己是否真關了門,從關上門的那一瞬間開始懷疑,直到走到樓下再轉身上來推推門結束。手機響的時候江彬常會翻遍所有的口袋才能找到它,所以他的包裏永遠是亂糟糟的,人是急哄哄的。此類種種情況常會讓他精疲力竭,每花時間擺放整齊,可不到一會,就一切還歸自然了。
見微知著,美倫立即意識到了他先前說的話,未必全是真心,心中還有太多放不下的事情。美倫直言:“阿彬,操盤失敗的陰影仍未在你心中散去,你太缺乏安全感了。隻有缺乏安全感的人才會常常懷疑自己所做的事情。如果這種狀況嚴重就可能變成強迫症,強迫症再嚴重就離瘋不遠了。”美倫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安靜而又溫柔,長發披散在肩上,細長白淨的手指上煙霧繚繞。
江彬不置可否,有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了,常會意識混沌,神誌癡鈍,心情淡漠。他把這種狀況理解成了神經衰弱,多休息幾天就好了。美倫依舊堅持她先前的觀點,同時表示她會讓他有安全感,一定會的。看著她的眼睛,肯定而又倔強,江彬信了。
美倫在春節後不久,開始整夜整夜地出現在江彬那裏,有時幹脆連著幾天都不回家,急得管家秦媽亂撥電話找人。一次江彬因有事耽擱了,碰巧手機又沒電了,美倫在門口等了一個小時。江彬回來的時候看見她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一襲黑衣,長發披肩,夕陽打在她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她正在看著樓梯口旁的幾個小姑娘跳皮筋,她抽著煙,看著她們不時咯咯咯地笑著,眼神活潑而又亮麗。江彬在她家裏曾看過她小時候的照片,那是一個五官精致長得就像婉君似的伶俐的小姑娘,像他小時候暗戀過的那些小女生一樣,漂亮而又幹淨,還帶著小女生固有的矜持。那天傍晚江彬走向她的時候,她在夕陽中起立,朝著他張開了雙臂,做一個擁抱的動作,臉上印著斜陽,眼睛裏卻透著一股小女生的可愛神色。美倫真是一個精靈,三十多了,還能這般青春浪漫,使人著迷。江彬抱著美倫一口氣上了18樓,累得都快喘不過氣了,她還咯咯地笑,使勁拍他的頭,邊拍邊喊加油。
幹脆江彬把鑰匙給了她,於是此後在他半夢半醒之間,她經常出現了。江彬眯著眼睛看她要麼就是操作他的電腦,窺測裏麵是否藏有他的某些隱秘之事,要麼就是在廚房裏叮叮當當,學家庭婦女的樣子逗他。有一次,美倫緊貼著他的臉,睜大眼睛望著他,用她的頭發在他的臉上劃來劃去,癢癢的。江彬眯著眼睛一看,她的眼睛本來就大,再近了,就感覺像兩個銅鈴似的。江彬嚇得往後一縮,一個噴嚏打了出來,她抹著臉氣急敗壞的一邊打他一邊說:“該死的,早上起來口臭死了,還往我臉上吐唾沫,你找死啊!”
江彬邊笑邊躲:“好好好,我這就去刷牙,免得翻你的胃。”
江彬從床上爬起來去衛生間,美倫跟在後麵,婆婆媽媽地說:“口臭是病,你懂不懂?要麼是你內火太旺,要麼是你腸胃出了毛病。”
“哦?那我該?”
“簡單,吃素就可以了。”稍加思忖,美倫又說:“你平日用餐時葷腥太重,那很不好。消化肉需要大量的胃酸,人的腸子九曲回腸,吃肉導致大量毒素滯留體內,這很容易使人生病、便秘,臉上多皺、多斑。”
“可是我是私募基金經理,平時日理萬機,完全不沾葷腥,有精力嗎?”
美倫耐心解釋:“大多數人一想到素食就擔心營養不夠,更別提素食後還要承受工作上的壓力。但是,你知道嗎?有許多奧運冠軍就是吃素的,你能想到美國體育部門曾用素食作為提高運動成績的一種手段嗎?其實就連多數力量大、耐力好的動物都是吃素的,馬、牛、駱駝、大象都是如此。”
陽光好的時候,美倫常會踢著他的屁股催他起床,踢過三下他要還不動身,她就會嚷著去廚房拿辣椒水。每當這時江彬一邊穿衣服一邊睡眼朦朧的埋怨她為人間潑婦,她咯咯咯地笑著,邊笑還邊扭著屁股作勝利狀。
要是實在無聊,美倫會陪江彬去逛書店,現今這個時代,讀書基本不是為了求知,大多隻是娛樂消遣。
有一次美倫陪江彬去買書,他很久沒去書店了,去了才知道,那裏冷清得讓人心痛。“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我撲在書上,就像饑餓的人撲在麵包上。”現在是沒多少人把這話當回事了,都忙著奔生活,票子才是最實際的,至於精神麵包,沒那工夫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