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先生,歡迎!這裏的啤酒很棒,歡迎!”他說的是土耳其語。看來這人是奧斯曼人。我沒有聽他的呼喊,他就用左手舉著瓶,衝我使勁的搖晃,他那沉重的酒桶身體也不由自主的搖晃著。可是這樣一來,那把像皮匠坐的小馬紮一樣的三條細腿的椅子,再也無法承受了。一下子就散架了,那個胖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哎喲,我的天啊,噢,我的爸爸,哦,我的肚子,天啊,我的胳膊腿,天啊,我的瓶子!”他鬼哭狼嚎地叫了起來,而且把左手高高舉起,根本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我跑了過去,首先目睹的是他最後喊的那句“天啊,我的瓶子!”的確不是裝腔作勢,他的酒瓶撞到了柱子上摔碎了,手裏隻剩下一個空瓶頸。瓶子裏的酒全撒到了他的臉上和眼睛上。其他客人都在看他的熱鬧,根本沒有人想著把他扶起來。
“你哪裏受傷了嗎?”我問胖子,並且把瓶子碎片從他手上撿起來,用一塊手帕把他的衣服和臉擦幹淨。
“啊,我摔得不能動了,四肢都斷了!”土耳其人回答道。他躺在地上,把胳膊和腿向我伸了過來。
“不可能,”我安慰他道,“如果你手腳都斷了,那現在你根本不可能做出這個有難度的動作來。還是嚐試著站起來吧!”
我握住他的雙手想拉他,卻被他差一點拽到了地上,根本無濟於事!這時走過來一個黑人小男孩,他是這店裏的小二,手裏端著一個火盆,裏麵放著火紅的炭火是用來給客人點水煙袋的。顯而易見,這是一個淘氣的小家夥。他用火鉗夾出一塊火炭,舉到了胖子的鼻子下麵,燒得他的小胡子嘶嘶作響要焦了。土耳其人呼的一下子爬了起來,並狠狠地給了小男孩一個耳光,打得男孩的火盆掉到了地上,哭喊著跑到後邊去了。
“我的胡子,你竟然敢燒我漂亮的小胡子!”
土耳其人氣急敗壞地喊道,同時用雙手愛撫著受損的胡須。“這個討厭的小鬼竟敢傷害我男性的美飾!安拉應該狠狠地處罰他!”
這個人現在健健康康地站到我的麵前,我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著他。他屬於中等身材,但卻有個並不相稱的碩大腰圍。一張深紅色的臉膛,看來他的身體很健康,而且能夠給人留下忠厚老實的印象,當然現在他的眼睛裏放射著怒火,但是換一種情形的話,他會是很和氣的。他的年紀,我感覺應該是三十五歲上下。他穿的衣服和我的差不多:寬鬆的土耳其褲子、一件背心和一件小領的短上衣,頭上戴著圓錐型菲斯帽,在襯衣領下麵係上了一條圍巾,腰裏紮著一條腰巾,腳上穿著一雙輕便的皮靴,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衣服是中灰色,而他的卻是深藍色,而且他的衣服上裝飾著很多金邊和金穗。從他的穿衣打扮上就可以看出,他是個不需要吝嗇自己錢財的人。
現在他又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身體,證實除了燒焦幾根胡須外,毫無損害,臉上重又出現了歡快的神色。他向我伸出了手,友好地和我握手。
“上帝保佑,我沒有受傷!這些日子你過得好嗎?”
“這些日子?”我好奇地問,“難道你認識我?”
“怎麼你不認識我嗎?”
“不好意思,我的確沒有想起來。”
“可以理解,因為當時我們並沒有說話。來,我們先坐下吧!你是德國人,一定喜歡喝一杯啤酒。我叫你過來,相信你也願意做我的客人。”
他找了一把比之前結實一點兒的椅子,坐在了我的對麵。我為這次友好的見麵感到很高興。我來到開羅,還沒有來得及安頓一下,就遇到了一個認識我的土耳其人,而且看起來他對我的印象很好。我很好奇,很想知道他的身份,我們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見過的。
“嘿,小夥子,遞兩隻水煙袋過來!”他衝後麵喊道。
黑人小男孩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來,隔著很遠把胳膊伸得長長的,遞過水煙袋放到桌子上。生怕再挨耳光。當他看到土耳其人已經恢複和氣時,才遞給我們火炭。煙鍋裏裝滿的是波斯黑煙草。
“我們這裏要兩瓶奧地利啤酒!”胖子又發號施令。
這是他對於我的尊敬:因為我是德國人,要喝奧地利啤酒,而不是英國啤酒。但這個土耳其人對那個小男孩實在是太粗魯了,因為那個以為安全了的小男孩剛把酒瓶和兩隻杯子放到桌子上,胖子飛快地給了他一個比上一個更厲害的大耳光,他整個人像條鱒魚穿過房間直飛向了門外。
我們抽了會兒煙,他用一種和善而恭敬的目光打量著我。
“你不記得我,所以我想我該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穆拉德·納西爾,我住在伊斯米爾的尼夫。我在外經商,在海上有很多船隻都是我的。我的店鋪在伊斯米爾,哦,我還有分店在尼夫。噢,親愛的先生,我有很多精美和珍貴的東西,連帕夏看到都會望塵莫及。”說這句話時,他把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放到了嘴上,親吻著,閉上眼睛冥思,用舌頭咋著嘴,仿佛在幻想著什麼奇妙的東西。“我當然不僅是商人,我還是一名武士。”他繼續說道,“我在旅行時,隨身帶著武器,世上絕對沒有人可以打敗我。我的名字就是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