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衫少年本來想說,老莊主可能認錯人了,但對方不容自己開口,還說個滔滔不絕,一時未便插口,直等滕老莊主說完,才抱抱拳道:“老莊主誇獎,晚生愧不敢當。隻是家師很少在江湖走動……”
滕老莊主捋須笑道:“尊師好道,一向如閑雲野鶴,嘯傲林泉,不像老朽碌碌勞人,過了花甲,還是退而不休……”
剛說到這裏隻見一名莊丁匆匆走入,躬身道:“啟稟老莊主,少林澄心大師和六合範掌門人二位來訪。”
滕老莊主所得微微一怔,接著大喜道:“澄心大師和範掌門人幾時也到了揚州?快快有請。”隨著話聲,迅快的站起身來,朝藍衫少年道:“公子請寬坐。”
藍衫少年忙道:“老莊主請便。”
滕老莊主已經匆匆迎了出去,但他剛跨出廳門,一僧一俗已經由老管家領著走入。
左前一個是身材高大,長眉善目的清衲老僧,是少林寺羅漢掌首席長老澄心大師,右首一個文士裝束,年約五十來歲,白臉黑須的是六合門掌門人範子陽。
滕老莊主趕快迎上,連連抱拳道:“今天是什麼風,把大師和範兄都吹到了揚州,兄弟真有蓬壁增輝之感!”
範子陽拱手道:“滕老哥一別五年,依然豐采如昔。”
澄心大師也合十行禮道:“阿彌陀佛,貧衲這次還是第一次到揚州來,揚州真是好地方!”
滕老莊主抬手肅害,引著兩人進入客廳,把澄心大師讓到上首。澄心大師再三謙讓.才行落座。
範子陽坐了第二位,他目光落到藍衫少年身上,含笑道:“這位大概就是名滿江湖的鐵扇公子了,範某久仰英名,今天一見。果然英雄出少年,見麵勝如聞名多了。”
藍衫少年連忙抱拳道:“範掌門人好說、晚生……”坐在上首的澄心大師突然朝範於陽道:“範掌門人,咱們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是你和滕老莊主說吧!”
滕老莊主聽得了覺一怔,抱拳道:“原來大師和範兄有事來的,不知有何見教?還清明說。”
範子陽深沉—笑,站起身來道:“兄弟帶來了一件東西,要清滕老哥過目。”
他說話之時,澄心大師也隨著站起。
滕老莊主詫異道:“不知範兄帶來的是什麼東西?”
範於陽舉步朝廳前走去,一直走到客廳門口,才轉過身來鄭重的道:“滕老哥可識得此物麼?”
他說話之時,已從袖中取出一件東西來,送到了滕老莊主麵前。
藍衫少年獨坐在廳中,因人家也許有意回避自己,自然不便朝他們看去。
隻聽滕老莊主吃驚的道:“武林金劍!”
澄心大師隨在滕老莊主身後沉聲道:“不錯!”話聲出口,右掌已按上了滕老莊主後心。
範子陽也在此時,飛快的一指點落在滕老莊主心窩。
滕老莊主口中“呃”了一聲,砰然往地上倒去。
回事出突然,藍衫少年眼看兩人突然向滕老莊主出手,心頭不禁一怔,霍地站起,喝道:“二位這……”
範子陽左手還提著一支金光燦爛的小劍,說道:“範某和澄心大師奉命行事,此事和公子無關……”話聲一落,和澄心大師已舉步往廳外行去。
藍衫少年曾聽師父說過“武林金劍”,是江湖武林中最權威的信物,它是武林各大門派所公鑄,由武林盟主執掌,金封代表武林正義,所到之處也代表著武林盟主親臨。
澄心大師和範於陽帶著武林金劍而來,說是奉命行事,那是執行武林盟主的命令了。
這位滕老莊主,自已連他名號都不知道,但依自已看來,他應該是正直慈祥的老人,武林金劍要誅殺的是江湖敗類,十惡不赦的人,滕老莊主似乎不是這樣的人,怎麼會……,他一個箭步,掠到滕老莊主身前,俯身著去,這位慈祥的老人已經臉如死灰,氣絕多時,隻是他睜大雙目,似乎連他育已都不明白致死之由。
範子陽曾說此事和藍衫少年無關,本來當然和他無關,但他正在滕家莊作客,如今又是唯一的目擊的人,又怎能說與他無關呢?”
藍衫少年直起身,依然不見有人進來,他不知道老莊主在會客,莊上的人不奉呼喚是不準進來的。當下隻好大聲叫道:“老管家快來,老莊主出事了。”
經他大聲一嚷,隻見兩名莊丁迅快的奔入,在門前抱抱拳道:“是公子在叫小的麼?”
藍衫公子一指地上躺著的滕老莊主屍體,說道:“老莊主出了事,你們快去請老管家來。”
那兩名莊了看到老莊主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敢情是著了慌,迅快的回身往外奔去。
不多一回,那老管家和兩個莊丁才匆匆走入,老管家看到廳上隻有藍衫少年二人,急急問道:“公子,老莊主怎麼了?”
藍衫少年道:“老莊主隻怕已經沒有救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老管家身軀猛然一震,急忙撲到老莊主身上,探手朝胸口摸去,這一瞬間他老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回身朝眼來的一名莊丁說道:“你快去鏢局,請總鏢頭快來。”
那莊丁答應一聲,立即如飛而去。
老管家老淚縱橫,一手用手指輕輕替老莊主闔上至死不閉的眼睛,默默祝道:“老莊主,你老人家安息吧!有什麼事,總鏢頭一定會辦好的。”然後抄起老莊主屍體,一麵朝藍衫少年道:“公子,請你一起到老莊主書房裏去吧!”
他走在前麵,藍衫少年跟著他退出客廳,從長廊走到左廂,那是一排三間書房,窗明幾淨,玉軸牙簽,琳琅滿目,裏首一間,是老莊主的臥室。老管家回身道:“公子請坐。”他抱著老莊主的屍體進入臥室,放在床上拉過一條薄被蓋上,轉身退出,藍衫少年問道:“公子,老莊主是如何死的,公子一定看見了。”
藍衫少年點點頭道:“是的,在下就坐在廳裏自然都看到了。”
老管家撲的跪了下去,說道:“老莊主被人害死,不知凶手是誰?還要公子把詳情報告才好。”
藍衫少年慌忙一把把他拉了起來,說道:“老管家快不可如此。”
他把當時看到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老管家所得一呆,說道:“會是澄心大師和範掌門?他們還取出武林金劍來?這怎麼會呢?……”
突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前傳來,一個白臉勁裝漢子已從門外奔入,一眼看到老管家,就急急問道:“滕福我爹怎麼了?”
老管家滕福目含淚水,忙道:“總鏢頭來了,老莊主他……
已經過世了……。”
總鏢頭聽得恍如晴天霹靂,一把抓住滕福的手,睜大雙目驚凜的道:“爹好好的怎麼會過世的,爹在那裏?”
他雖然看到藍衫少年在側,此時也無暇多問。
滕福道:“老莊主遺體就躺在臥室裏。”
總鏢頭沒有說話,急步朝臥室奔去。
滕福道:“公子,你請擔待,就在這裏稍坐。”他跟著總鏢頭身後,急步往裏行去。
藍衫少年遇上了這樣的事,也隻好耐著性子,回身在椅子上坐下,心中隻是思索著滕老在主何以會被武林金劍處死的?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意,就算滕老莊主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武林盟主傳出劍令,要澄心大師和範掌門人執行,至少也應該公布滕老應主的罪狀,讓死者知道罪有應得……但據自已看來,滕老莊主臨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被處死?
而且澄心大師和範掌門人處死了陳老莊主,走的好像很匆忙,執行金劍命令,應該來去都是正大光明的事。
他聽到臥室中總鏢頭呼天搶地的哭聲,心中也不禁為之惻然。
接著隻見總鏢頭雙目通紅,走了出來,目中說道:“澄心和範於陽出手如此毒辣,他們持有金劍,我爹又犯了武林什麼大罪,萬啟嶽要搬出武林金劍來殺害爹,我非找他們算帳不可。”
老管家跟在他身後,說道:“這位公子就是親眼目睹老莊主被害的人……”
藍衫少年站起身,拱手道:“在下丁劍南。”
總鏢頭抱拳答禮道:“兄弟滕立言,家父慘遭毒手,丁兄正好在場,還請丁兄把當時情形見告為幸。”
他年事雖輕,但在猝遭大故之後,依然能夠勉強鎮定下來,不愧是總鏢頭。
丁劍南(藍衫少年)道:“滕兄好說,在下蒙老莊主寵召,剛聽老莊主說起和家師乃是素識,澄心大師和範掌門人就來了。”他把當時情形所見,詳細說了一遍。
滕立言聽得氣憤填膺,說道:“武林金劍誅殺的人都是武林敗類,十惡不赦之徒,家父早已不問武林中事,有什麼罪,值得萬後嶽傳出金劍令來?再說澄心、範子陽和家父少說也有二三十年的深交,居然不念舊情,不問是非曲直,還出手如此毒辣,這武林金劍還能代表什麼正義?”
丁劍南道:“在下初出江湖,不明內情,不好置掾,但在下總覺得老莊主之死,事有可疑,滕兄新遭大故,還宜節哀順變,不可激動寸好。”
滕立言點頭道:“丁兄說的正是金玉之言,隻是家父無緣無故遭武林金劍處死,不但死得冤枉.也和家父一世英名有關,兄弟這口氣又如何忍得下來?說到這裏,回頭朝滕福道:
“這位丁兄,是爹請來的,何況也是唯一的目擊爹被害的證人,你去替丁兄安排一間客房,務請丁兄多屈留幾天了。”
丁劍南原想人家初遭大故,自己不好再在莊上打擾,但滕立言這麼一說,自己就不便推辭了,隻得抱拳道:“在下本待向滕兄告辭,但老莊主遇害之時,隻有在下一人在場,滕兄既然這麼說了在下就隻好遵命了。”
“多謝丁兄。”滕立言略一抱拳,回頭又道:“滕福,你先叫鏢局裏的胡、李二位鏢師分頭以快馬向二位師權報訊,務請他們盡快趕來,再領丁兄去客房休息。”
滕福答應一聲,匆匆出去。
滕立言隻是用拳頭擊著手掌,在書房中來回走著,口中喃喃說道:“爹一世為人,素以道義待人,萬啟嶽憑什麼傳出武林金劍來殺害爹呢?澄心和範子陽又怎會聽信他一麵之詞……”
過一回,老管家滕福匆匆回來,朝丁劍南躬身道:“小的已替公子準備好客房,公子請隨小的來。”
丁劍南朝滕立言拱拱手,出了書房,從左前長廊,跨出一道月洞門,已是一片花圃,靠北首有五間精致的樓房,便是滕家莊的賓舍了。
滕福領著他登上樓梯推開一間房門,說道:“公子看看這間房還滿意麼?”
丁劍南道:“貴莊初遭大故,在下真不好意思打擾。”
滕福道:“公子不用客氣,老莊主遇害,實在太出人意料了,公子是唯一的證人,還要公子鼎力賜助才好。”
丁劍南道:“老管家,在下有一件事要想請教。”
滕福道:“請教不敢,不知公子要問什麼?”
丁劍南道:“說來慚愧,在下來到貴莊,直到此時連老莊主的名號還不知道,老管家能否見告?”
滕福道:“老莊主名諱,上傳下信,是淮揚派的長老,老莊主師兄弟三人,老莊主居長,據說當年上代掌門人有意要老莊上繼承門戶,老莊主說什麼也不肯接受,才由老二祁耀南繼承,老莊主隻擔任了淮揚鏢局的總鏢頭,五年前就交由少莊主接任,老莊主為人忠厚,和各大門派都有交情,就是六合門的範子陽,和老莊主也是多年友好,沒想到竟會如此絕請。”
說到這裏,含笑道:“公子清休息一會,在這裏伺候的使女,叫做春蘭,大概替公於沏茶去了,公子有什麼需要,隻管吩咐春蘭好了。”
丁劍南道:“管家隻管請便。”
滕福走後,一名青衣使女果然端著一盞茶走入,一雙盈盈眼波,望了丁劍南一眼,就低著頭說道:“公子請用茶,小婢春蘭。公子有什麼事隻管吩咐小婢好了。”
丁劍南含笑道:“多謝姑娘。”
春蘭靦腆的含笑道:“公子怎麼和小婢客氣了。”
丁劍南問道:“這裏一共有幾間客房?”
春蘭道:“樓上五間,樓下四間。”
丁劍南道:“隻有姑娘一個人招呼麼?”
春蘭道:“這裏雖有九間客房,但住的人不會太多,最多不過三五個人,有時一個也沒有,今天,這裏就隻有公子一位客人。”
丁劍南道:“平時住在這裏的都是些什麼人呢?”
春蘭道:“住到這裏來的人,都是老莊主的朋友,除了各大門派的人,就是鏢局的人。”
她看了丁劍南一眼,抿嘴一笑道:“像公子這樣年輕的,今天還是第一次呢!”
丁劍南道:“難道你們少莊主沒有朋友住在這裏?”
春蘭道:“少莊主的朋友自然住在鏢局裏了。”
她看丁劍南沒有什麼吩咐,就退了出色。
丁劍南在窗口一張椅上坐下,取起茶蓋,輕輕喝了一口,他經過和滕福、春蘭兩人的談話,已可證明滕老莊主絕不是為非作歹的人,那麼武林金劍這突然的行動,究是什麼呢?他雖然說不出那裏不對,但心裏總覺得有蹊蹺。
傍晚時光,樓梯傳來一陣腳步聲,丁劍南一聽就是老管家滕福,這就去開了門。
滕福陪笑道:“丁公子,總嫖頭請你到書房去。”
丁劍南含笑道:“書房裏可是來了客人?”__滕福道:“公子真是料事如神,鄧掌門人和榮老爺子趕來了,聽說公子在此,亟欲和公子一見。”
他說的祁掌門人自然是淮揚派掌門人祁耀南,榮老爺子則是榮宗器了。
丁劍南自然知道這兩人是滕老莊主的師兄弟,滕老莊主遇害自己是唯一目擊的人,他們來了,自然要聽自已說說當時的情形,這就含笑點頭道:“好,在下這就去。”
來至書房,隻聽裏麵正有幾人說話的聲音,舉步走入。
滕立言看到丁劍南立即站了起來,說著:“丁公子來了。”
書房中另有兩個人坐著,聞言也一起站了起來。
滕立言一指丁劍南,介紹說道:“這位就是丁劍南丁公子。”
一麵又替丁劍南引見,指著中等身材,穿一件青布長衫,年約五旬得說道:“這是兄弟二師叔,敝派掌門人祁耀南。”
接著又指指麵團團像商賈人模樣矮胖漢子道:“這是兄弟三師叔榮宗器。”
丁劍南連連抱拳道:“在下久仰。”
祁耀南嗬嗬一笑道:“兄弟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幸會,丁公子快快請坐。”
四人重新落坐,滕立言朝丁劍南道:“丁兄!真是抱歉,家父橫遭不測,當時隻有丁兄是目擊的人,因此二位敝師叔來了,還要向丁兌請教。”
丁劍南道:“滕兄不用客氣,這是應該得。”
祁耀南道:“丁公子行道江湖,想必和少林澄心大師,六合範掌門人也是素識了?今天害死故師兄的,不知是不是他們兩人?”
丁劍南道:“在下初走江湖,和他們二位並不熟,但據在下看來,滕老莊主和他們交談極為親切,想來是不會錯了。”
榮宗器望了他師見一眼,然後說道:“丁公子可否把當時情形再說一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