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老頭吃了一驚,結結巴巴的道:“道長總看到了小老兒和他無怨無仇,認都不認識,他……就這樣向小老行凶……”
那瘦長道人依然不言不動,冷冷的看著他,他這樣看人,會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那瘦小老頭又道:“他……先打小老兒一拳,小老兒趕緊輸進頭,總算沒被劈上,後來,小老兒隻覺兩耳生風,連看也沒看清,他就……”
“哈哈……”瘦長道長突然發出一聲夜梟般的怪笑!
這笑聲好不震耳,瘦小老頭吃了一驚,趕緊畏懼的後退了一步,望著他道:“道……長你笑的把小老兒耳朵都震聾了……”
這笑聲響到兩個正在扭打的人耳裏,慌忙各自鬆手,狼狽的站起身,恭敬的叫了聲:
“師叔。”兩人這一站起,隻見他們鼻青眼腫,身上衣衫也被撕得零零落落,掛袖露臂,破碎不堪。
瘦長道人隻哼了一聲,沒有理睬他們,霍地跨上一步,袍袖一抖,用雙手十指插入樹身,往不能掙動的漢子身上拂去。
那漢子身軀機伶一展、就恢複過來,雙手緩緩從樹身抽出已有兩三個手指指甲折斷,流著鮮血,他忍著痛,躬下身去,叫了聲:“師叔。”
瘦小老頭看得心頭不忍,忍不住問道:“你痛不痛?”
瘦長道人冷冷的嘿了一聲,說道:“朋友,真人不露相,果然高明很。”
“哪裏?那裏?”瘦小老頭連連拱手,陪著笑道:“小老頭比道長還矮了一截,啊,這位道長一向是在那裏得意?”
瘦長道人冷冷的道:“瘦靈官靈通,你總聽人說過?”
“瘦靈官?”瘦小老頭搖搖頭道:“道長說的瘦靈官,小老兒沒聽人說過,王靈官,小老兒知道,張天師作法,就要掐靈官決,王靈官就會手執金鞭,從天而降……”
瘦靈官靈通(瘦長道人)一雙目光望著瘦小老頭愈來愈冷,瘦小者頭似乎也發覺了,話隻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有點哆嗦的道:“道長眼睛這樣看著小老頭兒,小老頭兒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嘿!”瘦靈官中口嘿了一聲,右手化爪,突然朝瘦小老頭肩抓來。
瘦小老頭吃了一驚,腳下踉蹌後退一步,說道:“道……長……你這是幹什麼?”
瘦靈官是何等人,他這一抓,江湖上能夠化解的人,隻伯也不會太多,瘦小老頭居然隻是極普通的後退了一步,便自避開,這下可把瘦靈官看得目中冷芒飛閃,心頭著實一驚,細數當代名家,怎麼也想不起有這麼一號人物?他是個生性多疑的人,望著瘦小老頭冷冷的道:“朋友總有個萬兒吧?也該說出來讓貧道聽聽!”
“你說什麼?”瘦小考頭睜大一雙小眼睛,表情奇怪的道:“有上萬兒八千,那不成了富翁?小老兒這罐酒都是賒來的,道長這是說笑了,小老兒那兒來的萬兒?”
瘦靈官看他一味裝佯。心頭怒極,口中又嘿的一聲,左手疾出,朝他脈門抓去。
瘦小老頭手裏拿著錫酒罐,忽然笑道:原來道長要喝酒,這也不用這麼急吼吼的劈麵來奪,你拿過去喝幾口就是了。”順手極自然的把酒罐朝瘦靈官手中塞來。
瘦靈官這一抓何等快速!照說,瘦小老頭隻說出一個字的時間,他手爪塹應該抓到了,但卻不知怎地,好象中間有很長一段距離似的,直等他把話說完,再把手中酒罐送了過去,瘦靈官的五指剛剛抓到,五指一攏,正好抓住酒罐。
酒罐入手,瘦靈官陡覺不對,這個錫壺竟然比燒紅了的烙鐵還燙,口中哼一聲,五指急忙鬆開,摔下酒罐,手掌心已經燙得像火燒一般,隱隱生痛。
瘦小老頭慌忙一把接住灑罐,埋怨道:“道長既不喝酒,何用生這大的氣?小老兒說過,這罐酒還是賒來的,連錫罐都是跟酒樓借的,你這一摔,倒翻了酒,小老頭沒有酒喝事小,把錫罐摔破了,叫小老兒拿什麼賠人家麼?”
瘦靈官心裏明白,這老小子功力高過自己甚多,無怪三個師侄都吃了大虧,自己再不見機,隻怕也要吃不完兜著走,心念這一動,一聲不響,朝三個師侄揮了揮手,歡腳一頓,一道人影淩空飛起,去勢如電瞬失所在,那三個漢也急急掠起,跟蹤而去。
這一幕情形,坐在堂屋裏的任東平,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麼,但卻看得清清楚楚;也幾乎要笑出聲來。
他看著瘦長道人(他不知瘦靈官是誰)和三個漢於匆匆離去,再看瘦小老頭,大樹底下那裏還有他的人影,連地上一包鹽水花生全也不見了,心中更是驚異不止,憑自己的眼力竟會連人家如何走的都沒看到。
就在此時但見一道灰影飛一般從大路上奔行而來,不過貶眼工夫,便己奔到大樹底下,腳下略一停頓,任東平才看清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灰衣僧人,手持禪杖,一雙巨目朝茅屋投來,隻看了一眼就立即舉步向前。
任東平心中一地動,暗道:“這和尚莫非會是少林的人?”
隻聽門口響起洪鍾般一聲:“阿彌陀佛,施主請了!”
任東平在那灰衣僧人行來之時,故意不去看他,隻是拿起茶碗,剛喝了口,沒想到灰衣僧人竟然會來得如此快法,趕緊放下茶碗站起身,迎了出去,目光一抬,拱拱手道:“老師父有什麼事嗎?”
直到此時,才看清這灰衣僧人生成一張黑裏透紅的豹子頭臉,濃眉如帚,大鼻如蒜,巨目海口,挺胸凸肚,站在門口,直象一座寶塔。
灰衣僧人懷抱禪杖,雙手合—十道:“貧衲澄通,打擾施主了,貧衲是追蹤一個叫崆峒飛雲的人來了,那人是個頭戴氈帽,年約六旬的彎腰老頭,到了附近,被他逃脫,貧僧在附近找了一回,不見他的蹤影,這裏隻有施主這間茅屋,故而動問一聲,不知施主可曾見到有這樣一個人從這裏經過?”
崆峒飛雲,正是大師兄霍從雲的外號,為了一顆“大梅檀丸”,這老和尚居然一路追蹤而來,看來少林寺當真小氣得很!任東平心中想著,一麵抱拳道:“老師父原來是找人來的,咱們這裏離大路巳遠,這條小徑隻是上山去的小路,平常除了遠來的遊客,偶而登臨之外,很少有人到山上去,老師父說的什麼飛雲,在下不知道,隻是並未看到有人從這裏經過。”
灰衣僧人道:“施主真的沒有看到?”
任東平含笑道:“在下既不認識老師父的什麼飛雲,也不認識老師父,怎會騙你?”
灰衣僧人合十道:“貧衲打擾了。”轉身就走,他奔行得極快,瞬息之間,已經奔上大路,飛馳而去。
任東平目送他去遠,剛轉身團入,隻聽三師抹驚喜道:“大師哥,已經好了嗎?”
大師兄霍從雲的聲音道:“愚兄助他行氣活血,目前藥力已經行開,愚兄點了他睡穴,讓他靜靜的睡上一回。”隨著話聲,便已走出堂屋。
任東平剛叫了聲:“大師兄…”
霍從雲含笑道:“澄通居然找到這裏來了。”
任東平道:“找來的還不止澄通和尚一個,才比澄通早來的幾個,就在大樹底下給一個瘦小老頭趕跑了。”
“給瘦小老頭趕跑了?”霍從雲詫異的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任東平就把方才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柳飛燕聽得咭的笑出聲來,問道:“大師哥.這瘦小老頭會是什麼人呢?”
霍從雲沉吟道:“照二師弟說的,此人武功之高,幾乎已不著形相,當今武林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位高人…”
任東平道:“那麼大師兄可知那瘦長道人的來曆嗎?”
霍從雲道:“仙女廟主持通玄道長有一個師弟,人稱瘦靈官的靈玄,據說武功頗高,可能就是他了,隻是丁公於不過初到揚州,怎麼會惹上瘦靈官的呢?”
柳飛燕道:“大師哥,少林僧人枉是佛門弟子,慈悲為懷,那澄通為了一顆‘大梅擅丸’,巴巴的從河南一路追下來,忒也小氣了。”
霍從雲微微一笑道:“這也不能怪他們,愚兄把們僅存的一葫蘆‘大梅檀丸’都拿來了……”
柳飛燕咭的輕笑出聲,說道:“大師哥也真是的,少林寺隻有一葫蘆,‘大梅檀九’你把人家都拿來了,人家自然不肯罷休。”
霍從雲朝她笑了笑道:“小師妹,你知道什麼,少林寺不下數百間房舍,愚兄光是找藥王殿監製司,就找了將近半個時辰,找到了藍製司貯藥室,裏麵兩排藥櫥,放了不下幾百個大藥瓶又分刃散膏丹,愚兄隻好逐個看去,剛找到標簽上貼有‘大梅擅丸’字祥的葫蘆,還沒拿到手,就被入發現,在窗外大聲叫嚷起來。…”
柳飛燕道:“大師哥拿了葫蘆就走?”
霍從雲道:“那有這麼簡單?愚兄剛拿起葫蘆,就有兩個和尚撲了進來,這兩人是負責守護貯藥室的,武功全非弱手,愚兄原本不想傷人,但如被兩人纏住,他們人多,一旦聞聲趕來,待得愚兄退出貯藥室和藏經閣的弟子,凡是守護藏經閣的都是少林寺第二代中挑選出來的好手…”
柳飛燕道:“那怎麼辦呢?”
霍從雲笑道:愚兄一見情形不對.隻得先下手為強。當下一連點倒了他們五個,就騰身而起,那知道這時藏經閣上竟響起了雲板,寺中和尚不知藏經閣出了什麼事,唉,少林寺究竟是個大門派,和尚們聽到雲板,並不是一窩蜂的趕到出事地點去,他們竟然有條不紊全寺進入緊急狀態,各按平日職司,在每一個殿字各自戒備,愚兄一路穿房越脊,一路有人攔擊,等愚兄闖出少林寺,已有五個和尚一路追蹤而出……”
柳飛燕道:“大師哥一路闖出來,一定傷了不少人?”
霍從雲點頭道:“不錯,愚兄若是不傷他們,焉能闖得過他們重重埋伏?這一路,傷在愚兄‘天殘指’下的和尚,少說也有三數十個之多……”
柳飛燕吃驚道:“大師哥使的是天殘指?”
才能一照麵就把敵人點傷,好在愚兄都點在他們肩上,少林寺善於治傷,諒來還不至於殘廢……”
柳飛燕道:“那追出來的五個和尚一定是少林寺高手?”
“這還用說?”霍從雲道:“這五個和尚中就有一個是怒金剛澄通少林寺四大金剛之一,你別看他身材高大有如—座寶塔,輕功之高,在江湖上可以說很少人能望其項背了”
柳飛燕咭的笑道:“但他遇上的大師哥崆峒飛雲……”
霍從雲道:“你這就小覷他了,此人輕功並不在愚兄之下,一路緊追,五個和尚隻有他一個始終和愚兄保持著不算太遠的距離……”
柳飛燕道:“結果他不是追不上大師兄。”
“不!”霍從雲道:“哪是在今天清晨前,天色還沒黎明,愚兄趕到四號墩附近閃進一處樹林,當時隻是為了不讓人家認出我本來麵目,是以蓋大鵬的身份去的,愚兄沒想到他不但輕功極高,而且追人的本領也極為高明,這一路愚兄幾乎沒有好好的睡過—晚,因此今天早晨入林之後,取下麵具,恢複了本來麵貌,那知剛出樹林,走沒多遠,怒金剛已經從後麵追了上來,那時路上已有行人,愚兄故意放緩腳步,他倒並未起疑。
還問愚兄可曾見到一個頭戴氈帽的老頭,愚兄就指指往南的小徑,那是到真州去的方向,問他那人是不是穿一件藍布大褂,走得象飛一般,他問愚兄是不是往真州去的?愚兄點點頭,還沒說話,他已經如飛而去,不知如何又會找到這裏來了?”
說到這裏,忽然哦了一聲道:“小師妹,丁公子在午牌時光,就會醒來,他已經有六天未進飲食了,這回醒來,也許他可以吃些稀飯,你去煮一鍋稀飯吧!”
柳飛燕問道:“他服了‘大梅擅丸’,震傷內腑,縱有‘大梅檀丸’,隻怕也要再有七天養息,才能複原。”
柳飛燕一雙清澈的眼光一抬,含笑道:“丁公子醒來了,現在是不是覺得好些了?”
丁劍南看見她一張宜喜喜宜嗔的臉上,含著淺淺的笑容,尤其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中,隱含關切之色,不禁看得一呆,口中隻叫了聲:“姑娘……”
他根本沒聽到她和自已說的話。
柳飛燕被他看得粉臉酡紅,低著頭走近床前,把木盤放到小幾上,木盤中有一小鍋稀飯,低低的道:“丁公子已經六天沒吃東西了,大師哥哥特地叫我煮了一鍋稀飯送來,現在還很燙,等涼一些,我喂你……”說到最後三個字她臉上飛紅,聲音也輕得多了。
丁劍南道:“在下已經好多了,在下可以坐起來自已吃。”他支撐著要待坐起。
柳飛燕慌忙過去,說道:“公子坐起來也好,快別掙動,還是我來扶你坐起來試試。”
說著伸出一雙纖纖玉手扶著他緩緩坐起,一手豎枕頭,給他墊在背後。
兩人這一接近,丁劍南隱隱可以聞到她秀發和身上的淡淡幽香,也不禁臉上—熱,囁嚅的道:“多謝姑娘。”
柳飛燕道:“不用謝,啊,公子傷處還痛不痛?”
丁劍南道:“霍老哥給在下服下‘大梅檀丸’,還用真氣助在下活血行氣,方才睡了一覺,現在已經不痛了,他是姑娘的令叔吧?”
柳飛燕得意的抿抿嘴,笑道:“才不是呢,他是我大師哥。”
柳飛燕道:“那是大師哥改扮了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化名蓋大鵬,為了掩人耳目,自然不能說我們是師兄了。”
丁劍南道:“在下還沒請教姑娘尊姓芳名?”
柳飛燕臉上又是—紅.舉手掠掠鬢發,才道:“我叫柳飛燕,師哥叫任東平。”
“原來是柳姑娘。”丁劍南道:姑娘二位,不知是那一門派的高弟?”
“崆峒。大師哥人稱崆峒飛雲……”柳飛燕美眸一抬,問道:“丁公子,你呢,是那一門派?”
丁劍南道:“在下我……家師沒有門派……”
柳飛燕看了他一眼,才道:“丁公子如有礙難,那就不用說了!”
丁劍南俊臉一紅,說道:柳姑娘誤會了,家師真的沒有門派,他老人家隻是住在太嶽山一處茅屋中的道人,說來誰也不會相信,在下除了隻知道他老人家是我師父旁的什麼也不知道。”
柳飛燕眨眨眼睛,笑道:“你也沒問過他?”
“在下當然問過。”丁劍南道:“家師隻說,學武是用以保身,又不是要去和人家炫耀門第的,在下又問他老人家的道號,家師笑著道:“為師那有什麼道號?老子說得好,大道無名,連大道都無名,為師又豈敢有名?”
柳飛燕笑道:“這麼說,你是無名道長的高足了?”
“對極!”丁劍南笑道:“以後如果再有問我,我就說家師是無名道長好了。”
柳飛燕忽然咦了一聲道:“我們隻顧說話,稀飯快涼了呢!”她隨著話聲,急忙站起,端著木盤,送到丁劍南麵前,放在他膝上,然後端起稀飯連同一雙竹筷,一齊送到他手中,說道:“丁公於快吃吧!”
丁劍南接過稀飯,一麵抬目道:真謝謝你。”
柳飛燕道:“快別說話了。”“
丁劍南果然沒有再說話,很快就把一碗稀飯吃完。
柳飛燕伸過一雙纖纖玉手,說道:“來,我再給你裝。”
丁劍南歉然道:“真不好意思……”
柳飛燕沒待他說完,已經接過碗去,又給他裝了一碗送上。
丁劍南麵對佳麗,不但秀色可餐.而且芳澤微聞,再說他已六天未進飲食,腹中早已饑餓,因此第二碗稀飯沒有幾口,又很快吃完。
柳飛燕伸手接過飯碗,說道:“你是不是還想再舔?”
丁劍南笑道:“在下確是意猶未盡。”
柳飛燕一手端起木盤,嫣然一笑道:“你已有幾天沒進食了,不能吃得太飽,這樣已經夠啦!”從小幾上取起小鍋,翩然往外行去。
丁劍南望著她苗條的背影,心中忽然感到慚愧,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自己連師門來曆都不肯告訴她,但這是師父一再叮囑的,這一路上,不論體交了如何知已的朋友都不準泄漏師門來曆。
師父雖然沒說出原因來,自己可以從師父說話的嚴肅表情上看得出來,似乎其中有一件關係重大的事故,也似乎和自已此次奉命江南來有關……
正在思忖之際,柳飛燕又象—陣風般走了進來,嬌笑道:“我忘了扶公子睡下,來,現在躺下來好好休息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