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許儀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一下都衝到了頭頂的發梢!他把滿口鋼牙咬得“咯咯”直響,心頭暗想:一定要給倭虜一個狠狠的教訓!
一念及此,許儀抬起臉來,又把充滿憤怒的目光深沉地投向了那條寒川河。日本人把這條“寒川河”稱為“河”,實際上對它是太過抬舉了!與大明國的“江河”比起來,它幾乎就像一條溪流——才二三丈寬!
雖然這條寒川河繞著名護屋城牆而流,看起來像是一條護城河,實質上隻能算是城內百姓和駐城大軍的生活用水之源。百姓和軍營的士兵們都是從這河裏取水回去淘米、煮飯、燒茶、飲用的。
許儀心念一定,低頭看了看腳邊的這隻青花大瓷瓶,臉上湧起一種莫名的、複雜的表情來!原來,這瓶裏邊裝著“鶴頂紅”、“蛤蟆綠”、“孔雀藍”等七種最厲害的毒藥熬成的“萬毒汁”。他隻要往水中滴一滴這“萬毒汁”,就能毒死四十頭壯牛和馬匹——而且寒川河水流速度極為緩慢,他若是將這整整一瓶“萬毒汁”傾倒在那河水中,三天三夜也不會將水中的毒素稀釋淡盡。那麼,凡是飲服或沾染了這投有“萬毒汁”的河水的日本人,都會患上一種近似於瘟疫的“怪病”而死——這也算是對“多行不義必自斃”的倭虜們一種“天譴”式的報複了吧?
想到這裏,許儀的鼻息變得粗重起來,麵龐就像被仇恨之火燃著了一樣,紅彤彤的。他一咬牙,一手提起了那隻青花瓷瓶,“騰”地站起了身,便欲往河邊走去。
就在他到了河邊準備往河水裏傾倒“萬毒汁”時,他眼前倏然一亮:從那河流的上遊方向,徐徐漂下來一隻隻紙紮的小小燈船,火光閃閃、忽明忽暗——那是日本百姓為他們喪生在西征戰場上的親友們點燃投放的“招魂燈”……習習的夜風裏,悠悠飄來了一縷縷悲切之極的抽泣呼喚之聲,像遊絲一般繞在星空之間,曆久不散……
刹那間,許儀的腦際裏突然掠過了平時來他診局看病求醫的那些日本百姓們一個個熟悉的麵影……他們已經飽受了戰國紛爭的種種痛苦,過著饑寒交迫的日子,現在卻要替豐臣秀吉等一小撮“狂徒賊酋”來承受這“萬毒腐身”的代價嗎?不錯,如果名護屋的百姓和士兵當中爆發了這場“大瘟疫”,確實會讓豐臣秀吉等人麵臨天怒人怨的巨大壓力。但根本就不顧日本百姓死活的豐臣秀吉照樣會像瘋狼一樣頑固到底地繼續推進他的西征大業的!——而這些遭難的日本百姓卻是無辜的啊!
許儀一想到這兒,整個心都刺痛了——他那顫抖著的右手終於從青花瓷瓶瓶口處收了回來。他暗暗地在心底裏嘲笑自己:看來我許儀當醫生真是當得太久了,連自己當年身為“戚家軍”銳士的那股悍性煞氣都淡弱了不少……今兒個真是怪得很!莫非自己碰上“慈星照命”了?!……他就這麼坐在河邊,一邊胡亂地想著,一邊緊緊地抱著那青花瓷瓶,生怕它一失手掉進了河中。
遠處,東方升起了魚肚白。溫暖的朝霞像金鱗一般一片一片貼上了天空——新的一天又到來了!
河畔的人聲漸漸喧鬧起來,前來打水的日本百姓越來越多——隻是他們永遠也不知道,由於一名大明國人的一念之仁,他們已經躲過一場巨大的劫難!
許儀慢慢走回了診所,剛一打開房門,便隱隱覺得室內的氣氛有些異樣。
“哧”的一聲,堂上一支蠟燭突然亮了,宛若黑夜中綻放了一朵燦爛的火花。那明亮的燭光旁邊,靜靜地坐著一位相貌儒雅的錦服中年文士。
“你是誰?”許儀心頭一震。他的右手不禁飛快地摸向佩在腰間的匕首。
“莫要驚慌,”那中年文士莞爾而笑,站起身來淡淡說道,“許將軍——在下乃是大明天朝琉球藩國駐倭使臣尚明哲。”
“什麼‘許將軍’?什麼‘尚大人’?”許儀裝出一臉的茫然,“許某不懂您在說什麼。”
尚明哲仍是淡淡地笑著,慢慢從袍袖中拿出一塊“虎頭銅牌”,向許儀遠遠地一亮:“對了,這是你的弟子朱均旺給在下的信物——他說,你見了它,就會接洽在下了。”
許儀一見,心頭一陣狂跳,上前接過一看,確是自己當日交給朱均旺的那塊“虎頭銅牌”。他有些愕然地看向尚明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