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半空中的雲塊堆砌成一片“黑牆”之時,李如鬆麵向寧夏城,深深吸了一長口氣,舉起了那隻挺直如刀的右手,往上緩緩伸去。伸到頭頂之處“呼”的一聲,他的右手猶如一柄利刃猝然破開烈烈朔風直劈而下——他身後十名騎兵見狀一齊上前,彎弓搭箭,朝著蒼穹深處同時放了一箭!
“嘶——”十支拖著長長火尾的利箭猶如螣蛇一般穿進了滾滾的烏雲,瞬間同時炸開,“啪”的一聲脆響,綻成了十朵鬥大的火花,在半空中爆開!
祖承訓血書請罪
在那天夜裏看到顧養謙送來的兩道八百裏加急軍報之後,石星焦急得整整一夜都沒睡。他連夜就叫部裏的差役將那兩份軍報直接呈進了皇宮。
然後,他也顧不得眼下還是深夜四更時分,便馬上派人召來了宋應昌到兵部議事堂,劈頭就問:“宋大人,如今朝鮮局勢急轉直下,我大明遼東三千五百名精銳騎士在平壤遇難——不知宋大人對此事有何對策?”
宋應昌這幾日一直忙於和戶部協調籌措東征大軍糧餉之事,也是累得兩眼發花。他猝然聽到這麼一個緊急消息,心頭不禁猛地一跳,全身上下的倦意一下跑了個幹幹淨淨,臉色悚然一變:“怎麼會這樣?兵部不是早就行文給顧養謙和祖承訓要‘固守不動、靜以待援’,交代他們隻須全力護持在義州城的朝鮮君臣而不可擅自與倭虜交戰嗎?”
石星“哎呀”一聲長歎,隨手便將顧養謙那兩份緊急軍報的複寫件遞給了宋應昌,說道:“你快瞧瞧吧!唉!朝鮮危矣!倭虜他們甚至還把朝鮮晉州城屠了個人畜不留——這是在向我大明天朝公然示威啊!……”
“屠城?倭虜連這種令人發指的罪行都犯下了?”宋應昌眉峰一挑,臉色驟變,急忙接過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閱罷之後,他將訊報往膝蓋上一放,雙拳骨節不禁捏得“咯咯”作響,過了許久才凝住心神,閉目深思片刻,然後睜眼抬頭看著石星,問道:“此情此勢之下,石大人您的意見是……”
“嗯……應昌啊!本部堂今日深夜召你前來商議,就是想和你私底下通一通氣,”石星的雙眸裏一陣波光流動,“咱們兵部上上下下首先應該統一認識——拿出一個‘章程’來對外麵有個應付……”
宋應昌聽出石星“話裏有話”,懂得他是在暗批自己先前的一些“越位進言”之舉,心底不禁微微一涼,也不接話,隻聽石星繼續講下去。
“本部堂的意見是既然倭虜如此梟猛,連我大明最精銳的遼東鐵騎都抵擋不住……”石星麵色一灰,沉沉地說道,“那就幹脆讓祖承訓他們放棄朝鮮義州,帶領朝鮮君臣迅速撤回我大明境內,一如趙閣老先前所言,還是讓李昖他們‘避難內附’算了……”
宋應昌直直地看著他:“石大人,您可曾想過:萬一那倭虜一見我大明天兵一敗即撤,激得他們凶性大發,又不休不止地追殺過來,直逼我遼東邊境……我大明朝又當如何善後?”
“這個……這個問題咱們先前不都在禦前大會上議過了嘛!……”石星的聲音頓了一下,喃喃地說道,“本部堂明早再去找趙閣老協商協商,他不是一直讚成羈縻倭虜、諭之以禮法、使其取代朝鮮稱藩納貢嗎?……”
“石大人……您,您現在還存有與倭虜講和修好之念?”宋應昌暗暗一驚,“陛下不是說了,要滿朝上下一心一意‘征倭援朝’、四海臣民再勿心生歧念嗎?”
“唉……宋大人……陛下的聖諭,在先前自然是沒錯的,咱們也都該照辦。但是眼下已經‘時移事異’了嘛!你看,而今我大明遼東鐵騎與倭虜剛一交鋒就折損了三千五百餘人,實係陛下登基近二十年以來對外征伐未有之大敗……”石星顫聲而道,“隻怕陛下也未必再如先前一般仍然一味堅持‘征倭援朝’了……”
“這……”宋應昌眼中一暗,欲言又止。是啊!眼下祖承訓在平壤戰事不利,一夜之間便損了大明三千五百餘名遼東鐵騎,陛下承受得起這一次的嚴重挫折嗎?畢竟朝廷這十餘年來升平無事,陛下以三十之齡猝逢這等巨虜,可有足夠的經驗與能力化解嗎?……倘若陛下萬一也心生怯念,那我大明天朝舉國上下又該如何是好啊?……
正在這時,一名差役匆匆進了議事堂,手裏持著一封粘有白翎的信函,道:“遼東副總兵祖承訓送來緊急謝罪表……”
“這個祖承訓!自以為是、貪功冒進、損兵折將——他居然還敢寫什麼謝罪表來?”石星一拍書案,厲聲叱道,“把他的謝罪表丟到廢紙簍去,讓他好好等著兵部的處分吧!”
那差役見到石星如此光火,便連聲地應承著,正欲拿著祖承訓的那封謝罪表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