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柏、李如梅、查大受、李應軾等人不覺屏住了呼吸,捏緊了拳頭,緊張萬分地看著山岡下這慘烈異常的一幕情形。隻有李如鬆,神色鎮定自若,不鬆不緊地勒著胯下白馬,悠然遠眺著這一切。
鼓聲一陣緊似一陣,衝出軍營的步卒一隊連著一隊,而城牆上射出的羽箭也是一陣密似一陣。
漸漸地,寧夏城外多出了一道高達丈餘的由鮮血、屍體和草袋壘起的“空心城牆”,中間的地帶寬達數丈,呈現出“雙層夾峙”之狀。這道“城牆”一直通向波濤洶湧的黃河。
李如鬆望著那道憑空築起的“空心城牆”,滿意地點了點頭,右手“錚”地拔出了長劍,先是往上高高一舉,接著向下猛地一劈。
高崗之上,又有十道火箭射上半空,“啪”地齊齊炸了開來,火花朵朵,在陰沉沉的天幕下顯得絢爛奪目。
早已等候在黃河大堤上的將士,一見李如鬆發出的信號,立即點燃了引線,隻聽得一聲巨響,黃河大堤被炸開了三丈有餘的缺口。頓時,洶湧的黃河之水,猶如一條奔騰咆哮的巨龍,順著那道“空心城牆”,直向寧夏城猛衝而去!
李如鬆淩厲的眼神一下變得如鋼針般尖利,直盯著黃河之水的去勢而不放。在他的視野中,那股黃河之水仿佛化作了一隻巨大無比的鐵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重地撞在了寧夏城的城牆上!
狂湧而至的河水,從城門縫裏和被“大將軍炮”轟炸殘破的城牆缺口中,以鋪天蓋地之勢闖進了城內!
饒是哱拜、哱承恩父子凶橫驍勇,也擋不住這滔滔大水!
屹立西疆多年的哱拜巢穴寧夏堅城,就此大勢已去!
“恭喜李將軍——‘水淹寧夏’之計大獲成功!”李應軾拍馬上前向李如鬆抱拳祝道。
李如鬆臉上卻無絲毫笑意,遙望著已成一片汪洋澤國的寧夏城,深深歎了口氣:“若非東邊朝鮮事急,如鬆豈會出此下策?隻可憐了無辜百姓,隨著那逆賊哱拜一道遭殃!”
說罷,他轉頭看向李如柏、李如梅二人,吩咐道:“如柏、如梅,剩下的攻城滅賊之事,就交給你倆了……對哱拜和他的黨羽一個也不要輕易放過!”
“是!”李如柏二人齊齊應了一聲,策馬馳下高崗而去。
李如鬆望著他倆的背影,沉吟片刻,又向李應軾說道:“李先生,從現在起,你就丟下其他一切瑣務,專門幫助本將軍多多琢磨平倭援朝之戰事……”
李應軾撫著頜下的須髯,慢慢言道:“這件事情,卑職兩個月之前就開始考慮了……”
“嗯……這樣就好!”李如鬆轉過頭來,深沉地注視著他,“李先生,你不知道:祖承訓那蠻夫在平壤城貪功冒進,遭了倭寇的伏擊,損失了咱們三千五百多名遼東兄弟,大大地損了我遼東‘李家軍’的名頭!咱們要趕緊準備揮戈向東,把倭寇欠下的這筆血債討回來!”
“可是,李將軍……難道咱們不稍事休整就直奔朝鮮?”李應軾沉吟道,“你也知道這三四個月來,咱們晝夜不停地猛攻哱拜,實在已是兵困馬乏了……”
“該休整的時候,自然是要休整的。兄弟們攻下寧夏之後,就暫時在這裏休整一兩個月吧,”李如鬆淡淡地說道,“不過,隻怕你我卻沒有這份清福可享了!過不了幾天,本將軍就得先行返回京城麵聖領命了……家父也來信說了:寧夏城破之日,便是本將軍火速返京之時……”
沈惟敬論倭情
“你就是沈惟敬?”石星坐在太師椅上,慢慢端著杯盞呷著茶水,神情悠然地看著麵前一個中年人,緩緩說道,“你真的通曉倭情,還會講倭語?”
那中年人身材高瘦,穿著一身寶石藍的長袍,唇角兩撇鼠須微微上翹,長得尖頭尖腦的,本是毫不出奇——唯有他那一對眼珠靈動生光,透著幾分異常的精明。他聽得石星問話,急忙躬身答道:“小人正是沈惟敬。小人自幼出身浙商世家,曾赴倭國做過絲綢生意,在那裏待過兩三年——通曉倭情、會講倭語,自然是不在話下。這樣吧:大人您若是不信,小人就在這裏講幾句倭語給您聽一聽?”
“哦……那倒不用了。”石星急忙擺手將他止住,心想:本部堂又不懂倭語,你就是隨口胡扯幾句,本部堂也聽不明白啊!他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沈惟敬一番,將手中茶盞放回了身旁的桌幾之上,微微搖頭,歎了口氣:“本部堂的嶽父大人推薦你有‘舌燦蓮花’之能……可是,如今本部堂瞧了你這般模樣,隻怕有些不甚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