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少年睜開眼,瞳孔血紅,麵容蒼白,故作平淡地說:“你流血了。”
詹顏低頭,才發現,小腿被山石劃破,一些血還在不斷地淌出,牛仔褲也浸成了紅色。
少年幫詹顏挽起褲腿,拭淨了血,隻見少年急促地呼吸著,似乎在極力克製著某一種欲望。在包紮傷口的時候,詹顏覺得很不好意思,說:“我……那個……”少年顫著音說:“別吵我。”
詹顏看著少年半跪在自己麵前,認真地為自己包紮,心中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觸,覺得他也沒那麼邪惡了,或許他隻是孤獨慣了,不懂得人情溫暖。詹顏心想:“你說話這麼拽,不也跪在我腳下了麼?是想向我求婚麼?哼,想的倒美,本姑娘哪會那麼容易點頭?”其實內心深處,倒蠻希望他會跪在自己麵前,手心裏藏著一枚訂婚鑽戒。
詹顏小心地說:“喂,問你個問題,行嗎?”
這一回,少年沒在冷言冷語,隻是輕輕“嗯”了一聲。
簡單的一個“嗯”字,卻讓詹顏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說:“剛才,你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氣?一個人就抓住了整輛車。”
少年聽到這,凝住了動作,愣了一會,才又打了個結,算是包紮好了,卻始終沒回答。
詹顏撇撇嘴,說:“不願意說就算了,反正你總是怪怪的。”
九
往前走幾條街,有一家西餐廳,少年進去,帶著詹顏。
詹顏心想,你連衣服都這麼舊,看來比我還窮,等會若結不了帳,那可糟糕透了。
不過,等到牛排端上來的時候,餓了很久的詹顏什麼也不顧了,拿刀叉一切,張口就吃,心想,先吃飽了再說,反正等會他付賬,沒錢就讓他去洗盤子。
少年隻喝了一口紅酒,什麼也沒吃,而對麵的詹顏兩三口就吃完了,少年安靜地坐著,看見她那不飽的期待的眼神,便把自己麵前沒動的那份推到她跟前,說:“你吃吧。”
詹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邊嚼著牛排,一邊竊想,其實他還蠻體貼的嘛。
但少年接下來的一句話,徹底改變了詹顏的看法,少年淡淡的說:“你是豬的投胎嗎?”
這也太傷人了!詹顏恨的咬著牙,她真的很討厭這個不可一世的驕傲冷血的家夥,從未有過的討厭。
討厭歸討厭,但還是沒打亂嚼牛排的節奏。少年看著詹顏用牙齒報複著牛排,不禁感慨,執著的吃貨是無敵的。
付賬的時候,少年當然不會去洗盤子抵錢,但他的錢也少的可憐,剛好一頓飯錢,隻多餘出一個硬幣。
詹顏忍不住低聲問:“你是上學,還是工作?”
少年說:“我什麼也不做。”說完,站起來,走出門去。
詹顏趕忙擦了嘴,緊跟著,自我介紹說:“我是學畫的,油畫,素描,都懂那麼一點點,嘿嘿。”
少年不說話,隻是往前趕路。
詹顏卻跟不上他從容的腳步,不禁著了急,大聲道:“喂,你為什麼不敢和我說話,膽小鬼!”
少年站住,背對著詹顏,靜了一會兒,莫名其妙的說:“我害怕我禁不起誘惑。”
詹顏很迷茫,說:“你覺得我在勾引你嗎?”
少年不說話。
詹顏說:“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
少年深望著詹顏,深深地說:“因為,你是我的獵物。”
詹顏以為他是在比喻,嗤之以鼻,說:“切,獵物?你消化得了嗎?”
少年麵色陰鬱,抬頭看了看天空,深沉得像一個望斷天涯的詩人。
詹顏覺得他仍是孤獨的,就像一匹被族群放逐的狼,在月光下落落地行走。忽然一怔:“糟糕,難道他把我當成了羔羊?”
十
回到租房的時候,暮色已經爬滿了窗格,詹顏收拾完房間,洗了幾件衣服,就感覺累的不行了,躺在床上休息。晚風從窗口吹進來,動了風鈴,一陣輕輕的搖晃,很好聽。
聽著零碎的風鈴聲,竟爾悠悠睡著了,而且還做了夢。
夢見一片白色沙灘,湛藍色的海水湧上沙灘,淹沒了自己的腳丫,卻沒有任何感覺。海岸上有一棵枯了的樹,橫枝上掛有一串風鈴。這個夢,似曾相識。
還沒來得及靠近那棵樹,看個究竟,夢境卻到此為止,詹顏睜開眼,夜色降臨,月光大好。
詹顏心想,是否真有那一片純白的沙灘,等著我去漫步?
十一
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時候,感覺屋內好灰暗,從窗戶望外看,也昏蒙蒙的猶似傍晚,天色陰的很。帶了一把傘出門,抬頭看天,漫天的烏雲迅速地潑散,暈在這個城市的上空。
來到學校的時候,雨還沒下。上午隻有兩節課,很快過去了。快放學的時候,起了很大的風,枯敗的樹葉以及那些碎沙滿地飛走,刮了一陣風,不一會,一場雨下起了。
秋雨不似夏雨,突如其來的冷還真讓人受不了,詹顏站在樓道口,抱緊了自己微微發抖,望著灰白色的雨,遲疑著該不該在這時候回去。
“嘿,詹顏。怎麼還不走?在等我嗎?”
詹顏回過頭,就看見了那個最可惡的喬遇,他也避雨到樓道口,站在那兒一臉壞笑。詹顏狠狠白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喬遇好像並沒有領悟到對方的厭憎,還笑的很自戀,說:“聽那誰說,你暗戀了我很久?還寫了情書不好意思給我?怪不得一見到我就這般緊張,是不是心跳的很厲害?”
詹顏聽到這,忍不住有點惡心,感覺像是吞了一隻蒼蠅,說:“我暗戀你?嗬,你想象力還真豐富。”剛才還猶豫該不該走,這時候卻毫不猶豫地撐開傘,頭也不回地步入傾盆大雨裏。
隻丟下孤零零的喬遇,一個人躲雨,喬遇把手抄在外套的口袋裏,目視著詹顏一步步遠去。他那雙玩世不恭的眼神,竟漸漸變得深沉厚重,濃的像是深秋的霧。
看久了雨,都會成為哀傷的詩人。詩人會在牆上寫:天是灰白色的麵容,卻從星星的縫隙,漏下了好多的淚。
我也發疑,這麼多的雨水,傾覆了這座城,到底是誰哭了?
十二
等來了公交車,詹顏找個挨窗的位置坐下,外麵的雨下的好磅礴,落在玻璃上很有節奏感,望著大街上,那些忘記帶傘的人慌張地奔跑,朝著各自的目的地,似乎努力逃避著世界末日的懲罰。
詹顏忽地停了一秒鍾的心跳,因為她看見了有一個人,那個人也沒有打傘,卻站在大雨中一動不動,很多著急回家的人在他麵前匆忙跑過,活像一隻隻喪家之犬,而他卻無動於衷,抄著風衣的口袋似在看風景,顯得那麼孤獨,那麼格格不入。
那個人突然轉過臉,對著詹顏的方向輕輕一笑,雖然隔著蒼茫的大雨,但那個笑容卻清晰地笑在自己眼前,笑的很詭異,很陰氣。詹顏一愣,認出了那個人,就是他,那個神出鬼沒的少年。
車到了下一站,可還沒到家,但詹顏卻下了車,打傘往回走。走過半條街,他還在那兒,如雕像一樣站著,完全感覺不到身邊瓢潑般的雨,就好像站在陽光明媚的田野中一樣從容。
詹顏走近了他,把傘舉過他的頭頂,替他遮住雨,埋怨著說:“在這兒耍酷,難道不冷麼?”
少年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冷漠的臉上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好像詹顏隻是一個路人甲,一個無關痛癢的跑龍套,跟自己的生命沒有交集。
但雨水卻淋濕了詹顏,順著頭發滑落到衣上,那鋒利的冷意,如刀子一樣切入了皮膚。詹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少年的肩明顯地顫了下,似乎在心疼,但又克製住了情緒。
“呀,你的衣服怎麼一點都沒濕啊?嘖嘖,連頭發都是幹的。”詹顏用手反複鼓搗著少年的頭發,像是玩弄著小怪獸的腦袋一樣好奇。
少年卻一扭頭,擺脫了她的手,眼光瞬間變冷,但終究沒說話,轉身向東走去。
詹顏看見他那陰冷的眼神,不禁還是有點發怵,訕訕地放下自己調皮的手,見他走開,卻又跟上去,說:“喂,你叫什麼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停下腳步,佇立在雨中。詹顏清楚地看見,那少年的身體周圍似乎有一層透明的屏障,那些雨粒打不到他的身上,卻被那層屏障擋住,四處迸濺。詹顏心想:“他穿了透明雨衣嗎?”
過了很久,少年說:“我叫席寫。”
詹顏料不到他真會告訴他的名字,不禁笑了笑,說:“我叫詹顏。”覺得這樣介紹自己也太過簡單了,又接著說:“詹姆斯的詹,顏如玉的顏。你也一定覺得很好聽,對不對?”
席寫一愣,說:“詹顏?”漸漸出神,好久才歸了竅,說:“我先走了。”也不打個招呼,說走就走。走了兩步,忽又停下,稍微側著頭,淡淡的說:“對了,別跟著我。”
詹顏委屈地撇著嘴,嘟囔著說:“不跟就不跟,小醜八怪,你以為你很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