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快進去!汪嘉梧!汪嘉梧呢?”
馬中濟立即彎腰,從石簾下出去了。正要拿起望遠鏡,他也跟著出去了。
馬中濟正在拉汪嘉梧。汪嘉梧背靠石坡,一隻手還捂著眉部朝前望,一點也沒進洞的意思。“汪嘉梧!”侯春茂大喊一聲。自從被那老蜈蚣咬了一口後,汪嘉梧“老實”多了。汪嘉梧那隻手終於放下,摸著石壁,朝洞口走來。走到石簾下,嘴裏仍咕噥著什麼。“快進去!進不進去?”
看著他倒退著,身子進去了。
“馬哨長,你也進去!”
侯春茂不再看他們。他走到洞口一角,蹲下,打算觀察一下。他剛才的緊張可能是不必要的。製造“自我恐慌”不應該。
說老實話,盡管他無數次地為本哨位代崗,可他也從未認認真真地觀察過這片戰場。現在,他發現,晴日裏的戰場原來是那麼壯美,那麼雄闊。戰場是壯美的、雄闊的。他覺得,不用望遠鏡,就憑肉眼,他的眼光也可以看得很遠很寬。啊,戰場。真沒有想到,戰場上有那麼多的蒼樹翠枝,那麼多連綿逶迤的群山,那麼多歪壑深溪。當他們堅守在山洞裏的時候,他們覺得山洞外的陣地很狹小、很肮髒。然而一旦看到戰場的全景,那還是非常美妙的……今天又是怎麼回事呢?他舉起望遠鏡,向敵方陣地觀察。那邊好像很悠閑。兵們三三兩兩地走動著,尋找著灑有陽光的空間,活動著手腳。有兵把棉被抱了出來,把它搭在樹枝上。還有兵尋找樹枝,把洗過的外套和內褲展開掛曬……這是怎麼了?戰場上出現奇觀了?關存道那狙擊步槍消滅了對方一個不大不小的軍官,敵軍一定會報複?連長難道沒有注意?就不怕陣地管理失職嗎?給連長打一個電話,提醒一下連長,目前的情況很危險?可是,好好想想吧。你要給連長打電話,提醒這樣的事,不等於指責連長無能?在三個陣地長中,連長對他侯春茂最不放心。“虛報軍情”,那也是要受懲罰的……一閃念裏,對麵那些曬太陽的敵兵不見了,好像一下子鑽入了地底。這時,一種怪異的“噓噓”聲向他們這邊的陣地傳了過來。回頭望,汪嘉梧的腦袋還在洞口,馬中濟一隻手搭著洞口邊……“快進……”他那個“去”字還沒吐出聲,在他們右側的哨位前,落下去一個黑乎乎的大東西。在聲裂耳膜的爆炸聲中,無數的泥石跟著飛向天空,很高很高地飛上去,好像禮花那樣散開,其中玻璃瓶的碎片在陽光下閃耀。太陽白得耀眼,接著就變成紅的、暗的、昏的、黑的。和第一發炮彈相隔零點幾秒鍾,反正很快,又一發炮彈在他們哨位前十多米爆炸,泥塊和石塊從那泥塵中脫穎而出,泥灰的浪頭帶著熱氣湧向他們這哨位。一些小石子和小泥粒擊打在侯春茂的身上……“陣地長快進來!”聽到馬哨長在背後的洞徑那裏的叫聲。
侯春茂拍拍胸前的泥灰,慢慢站起來,內心控製不住地一陣隱痛。很可能,正是發現他們二排的兵正往哨位中撤,敵軍的炮彈就迫不及待地打過來了。不知一排長和三排長所管的哨位那兒怎麼樣……他縮進洞徑裏。在這當兒,聽到一發又一發炮彈向他們的陣地飛來。聽那飛來的聲音,顯然是從二三十公裏的遠方射來的大口徑加農榴彈炮。炮彈是那麼多,好像逐個地數著他們的哨位,打得極其準確,那爆炸聲是這麼沉悶、懶洋洋、從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