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駱駝小哈勒騰跑啊跑,它從黃昏的火色中跑進了冷冰冰的黑夜。黑夜是駱駝媽媽的黑夜,奶香和唾香的味道越來越濃了。正是下風的地方,似乎到處都有媽媽肚子下麵尿臊的鮮腥和駝糞的草馨。小駱駝跑啊跑,帶著撒嬌的呼喚和孩子的埋怨,帶著怯生生的激動,跑啊跑。
與此同時,母駝白風也聞到小駱駝的味道了,雖然它處在上風的地方,但味道還是飄過來了,好像駱駝的親情之間,傳遞的味道是長了腿的奶酪,風隻要小一點,就能鑽個空子逆流而上。駱駝媽媽強烈地聞到了小駱駝的味道,說明已經很近了。它轉過身子,不管駝背上的祁連大爺如何撕拽韁繩,鞭打驅策,它都不再理會了。它朝著孩子撲來的方向跑去,用鼻孔和嘴巴,用奔騰的四蹄,用獵獵的鬃毛和颯颯的髯毛,深情無限地喊叫著:孩子啊,孩子啊,媽媽來了,媽媽就來了。
駱駝媽媽知道,如果在白天,這時候它肯定已經看見小駱駝了,小駱駝也早就看見媽媽了。可惡的黑夜,世界上怎麼會有可惡的黑夜。但是黑夜隻能堵擋媽媽和孩子的眼睛,卻不能堵擋它們的聲音。已經不光是味道的呼喚,而是聲音的呼喚了。
駱駝媽媽又悲又喜地喊著:孩子啊,孩子啊。
小駱駝又哭又笑地喊著:媽媽呀,媽媽呀。
駝背上的沙漠悍匪祁連大爺慌了:這可怎麼辦?坐騎瘋了,不聽他的話了,要把他帶到駱駝客那裏去了。他是土匪,土匪是搶駱駝客的,土匪到了駱駝客那裏,就是脖子伸到了鍘刀下。他喊著:“停下,停下。”
母駝白風沒有停下,迫使祁連大爺抱著最後的希望,用整個身子拚命拽住了牛皮的韁繩。韁繩斷了,母駝白風和祁連大爺都用了最大的力氣,從來不斷的牛皮韁繩砰然斷開了,祁連大爺差一點摔下來。他惡狠狠地罵著:“媽媽的,不信老子製不住你。”說著從腰裏拔出一把盒子炮,瞄準了近在咫尺的駱駝媽媽的頭。
槍響了。昂然而起的駝頭依然是昂然而起的,母駝還在跑,白風還在吹,深情無限、悲喜交加的呼喚還在一遍遍持續。突然,一切結束了,母駝白風一個跟頭栽了下去,把駝背上的祁連大爺從這座沙丘甩向了那座沙丘。倒在地上的母駝白風哞哞地叫著,叫了兩聲就不叫了。
祁連大爺爬起,吐著滿嘴的沙子走過來,看到母駝白風已經不行了,駝頭上槍洞豁然,血從那裏汩汩地流淌著,在皓月的映照下,浸濕了偌大一片沙漠,四肢和肚腹雖然還在劇烈抽動,但已是生命走向結束時的痙攣了。
巴丹吉林沙漠的風,呼呼地吹著,喜馬拉雅大招募的風,呼呼地吹著。
小駱駝小哈勒騰終於跑過來了。似乎已經過了一百年,它一直在尋找駱駝媽媽,現在終於找到了。在看到母駝白風的一瞬間,它撲通一聲跪下了:媽媽呀,你到哪兒去了?你怎麼這麼長時間不回來?媽媽呀,你怎麼不說話,怎麼不理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怎麼躺在這裏不起來?
小哈勒騰哭了。它說:我找到了爸爸,爸爸是躺著的,我找到了媽媽,媽媽也是躺著的,為啥,為啥,你們都是躺著的?媽媽呀,起來看看我吧媽媽呀。
沙漠悍匪祁連大爺驚呆了。這時候他才明白一向溫順聽話的坐騎不是瘋了,不是要把他帶到駱駝客那裏去,而是發現了自己的孩子,日思夜念的孩子聞著味道跑來了。十幾個土匪走過來,圍住了小駱駝小哈勒騰。
小駱駝跪在駱駝媽媽麵前一動不動。
一個戴著狐皮帽的土匪掏出一把刀子說:“殺了它吃肉吧,這樣小的駱駝,我們用不上。”說著舉起刀子跳向了小駱駝。
祁連大爺飛起一腳,踢掉了狐皮帽手裏的刀子,走過去,抱著小駱駝讓它站了起來,然後對手下說:“把它帶走,丟下它就是丟給狼口。趕快離開這裏,我們要去柴達木。”
土匪們再次上路了。小駱駝小哈勒騰被人用繩子拴在了大駱駝的後麵。它哭著,一步三回頭地看著駱駝媽媽。駱駝媽媽再也不理它了,駱駝媽媽死了。小駱駝已經是孤兒,孤兒被土匪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