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出來位老太太。
張仁已搬走五天了。
原載2007年12月5日《鄭州晚報》
村級編劇
村長是區裏指定的領導人。解放區裏農村還沒有民主選舉這些繁瑣程序。
那會興演小戲兒,冀南解放區裏幾乎村村都演。村長長得挺抓人兒,他還會敲一手漂亮的鼓點兒,把那麵老牛皮鼓用一雙楗子敲出水平來了。
直敲的村上大閨女小媳婦的心慌慌的,跳跳的,晚飯沒吃完心就飛到鼓樂那兒去了。所以幹宣傳隊的女演員多半是圖看村長的敲鼓的優美姿勢。越有人捧場,特別是越有女青年捧場,村長越敲得花花點兒多。
他除會打鼓還會化妝,給女演員抹臉蛋兒,畫眉眼兒打口紅等等。他給女演員抹臉蛋兒,雙手把女演員的臉兒捧起來抹些胭脂。他一捧女演員的臉,女演員的身體就一顫抖。了得嗎?十八九的大閨女。所以捧來捧去,捧出了問題,但問題並不嚴重,不是那種村上老娘兒們聚到一起開研討會,想象的深層次問題,而是一般化的問題。
王和尚除了會紮針,還愛好樂器演奏,他會吹笙,村上演節目,他樂意參加,表現的挺積極。村長對他很欣賞。王和尚是村長的好搭檔。
那會兒村上演節目好演軍民魚水情方麵的。比如八路軍戰士幫助老鄉種地啊,收割莊稼啊,老百姓掩護八路軍的傷病員幫助八路軍打日本鬼子啊,給八路軍送送情報什麼的。
村上正準備演的小戲兒就是掩護內容的。那一杖打得很殘酷,日本鬼子敗了,我們傷的也不少,大部隊走了,留下個小戰士在老大娘家養傷。大娘家有個老生子閨女,閨女利索的梳個大辮子,明睜大眼,雙眼疊皮,按現在的說法應叫“村花兒”。雖然穿的褂子上有補丁,但是不影響她的美。
劇中要求,大娘給小戰士換藥,用鹽水衝洗傷口,小戰士傷的地方又不是一般化的地方,是大腿根的部位,口述起來是不好說的,是很難聽的地方。閨女也不能封建了,應主動幫助母親照料小戰士。且天長日久三幫助兩幫助把感情幫助出來了,愛上了八路軍戰士。愛八路軍小戰士,也不要緊,反正是演戲。
這劇情村長就不大同意,他覺得平淡,沒起落、高潮什麼的。這是村會計跟婦救會研究的。
村長問會計:“這個小戲兒裏有反麵人物嗎?”會計道:“沒想有反麵人物。”
村長說:“嗯。沒反麵人物的戲那不叫戲。演起來沒戲,演員沒勁。不抓人兒。沒反麵人物那叫什麼戲啊!”
會計說:“那咱再商量唄。”
村長說:“叫我說再添上個反麵人物。是國民黨兵啊,日本鬼子啊,還是還鄉團啊,狗腿子啊,隻在咱定哩。嗯,我演反麵人物。”
對啦,別看村長人才長得挺好,英俊瀟灑,可是愛演反麵人物,壞蛋一類的醜角。
會計問村長:“你演行,想怎麼出場法?”
村長說“場好出。比如演還鄉團狗腿子吧,挎個盒子炮,歪戴著帽子。可以是禮帽,也可是別的帽子,嗯,叫狗腿子出來到村上搜查八路軍的傷員,跟狗似的這兒聞聞,那兒瞧瞧。讓他碰上大娘家的漂亮閨女,要像饞貓似的,盯上就不放鬆了。”
會計說:“那這女演員不好找,又叫八路軍戰士跟人家好,還叫還鄉團盯上纏住,誰願意演啊?”
村長說:“弄劇本,哪有先想別的事的啊?得有抓人兒的戲,抓住人的心尖子要緊撓,隻要戲編好了,演出來準好,先別考慮演員,咱先說戲。嗯。狗腿子企圖想閨女的好事,當然閨女不從,是她跟狗腿子對打啊,還是嫌不好家不敢大喊大叫啊或是在關鍵時刻,八路軍傷員衝出來,強忍傷疼把狗腿子辦了……”
會計說“行,就按你編的弄。女演員你找!”
村長物色女演員的工作基本上沒費大勁。他選婦救會的一個女青年。當然了,村長跟女青年做了好幾晚上政治思想工作。女青年心裏願意演,光怕村上閑言碎語。村長說,幹革命工作,連死都不怕,咱還能怕村上人說幾句話。
女青年低著頭甜甜地一笑,對村長說:“俺願意演了還不行嗎?”
村長演還鄉團的腿子演的很投入,很入戲。簡直真像還鄉團回來了,殺農會、殺村幹、殺黨員。演得女青年覺得他真成了壞家夥,台下的群眾,村農會的幹部們直想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頓把他崩了才解恨!這個小戲兒得到好評,演得很成功。
那一年八路軍冀南七分區把馬頰河以東那夥鬼子漢奸消滅了,在這兒休整。搞軍民聯歡,村上演了上戲兒《掩護》得到分區首長的肯定。分區劇社的同誌發現了人才,覺得村長是塊演戲的料兒,有培養前途。把他調到劇社去了。那時村長正偷偷摸摸地談戀愛,談得也夠可以了,可以說死去活來。對象就是小戲中演閨女的女青年。也就是化妝捧臉捧出問題的傳聞所在。
想想這倆人分別的場景有多麼的熱烈,你怎麼想象都不過分。村長到了分區劇社仍然演反麵人物,他仍然樂意為女演員化妝。
村長地位變了。心也變了。
心變的境界更高了。把日本鬼子打跑的那年冬天,回來娶了女青年……
王和尚組織樂隊,前來祝賀。婚禮辦得十分隆重。
原載《短篇小說》2009年4月
神酒
腰窩鎮,陳先生是酒家兒。
他小日子過得一鬥麥子三碗水——又滋又潤。有吃有喝有花,大大地超過了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康水平。
陳老先生嗜酒如命。
他天天喝,頓頓喝,飯可不用,但酒必喝。對肴要求不嚴格,有沒有一樣喝。
陳先生常年穿白粗布襪子,黑布條紮腿,幹腿幹腳,利利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