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創作談(1 / 3)

籬笆牆的影子

我寫東西,就是好回老家,隻要回趟農村老家,就有東西寫出來。這大概是地氣的作用。

籬笆牆,現在基本上是影子了。老家二叔的院子還保留著最後一個籬笆牆。那應是文物了。屋後小河流淌著黃河水,柴門半掩,楊柳依依,一派田園牧歌風光。二叔住四間土房。不很老,一九七五年蓋的,當年主持蓋房的是我七爺爺。

二叔一生務農。農活樣樣在行。尤其土壞打得好。我拜二叔為師,出師後我有一天打了326個土坯的記錄,曾得到二叔的誇獎。

母親去世前,我基本上每星期都回老家。一是看父母。二是到田裏轉一圈。三是抓拍些火熱的農村生活場景和鮮活的人物形象。滿眼是生活。踏上一望無際的魯西大平原,撲進視野的是黃河故道上走過的大運河。不算太藍的天上飄動著白雲。金黃的玉米一車車拉回家。玉米秸拉到地頭抱到地邊。黃河水就咕咕地流到地裏了。聽黃河水“絲絲”的鑽進土裏的響聲,有滋潤心田一般的感覺,真舒服啊!造了墒的地,被憨厚沉默的老黃牛認真的拉犁犁著,看翻卷著浪花的新土。好痛快!他專注地聽,聽犁鏵切斷草根的脆響。聞著新翻泥土的清香。抓把泥土,攥成蛋,鼻子湊上去,真香啊!他回頭看,看身後端簸箕順犁溝灑二銨、尿素的女人。仔細的女人沿著深深的犁溝,沿著長長的日子,沿著風調雨順也受窮的聲聲歎息。

我久久地看著我曾經幹過的農活,看著勞動的父老鄉親。看著他們駝駝的身影,與黃土地進行著親切又艱難的對話……

看著他們把在血汗裏浸泡過的種籽伴著滿腔熱切的期盼,一起深深地埋進熱土裏……小說《地鄰》、《鎮長》、《腰窩鎮西郊》、《春嫂》、《搭夥》、《東姐兒》都是從土裏扒出來的。

老家那地方,要不是引來黃河水,恐怕無法生存。不敢想黃河水斷了怎麼辦。鄉親們把蒼茫的期待和麻木一起凝固在黃土地裏,無怨無悔。一張張滄桑的臉寫滿皺摺,把愛,把恨,把歌,把哭,把命運的抗爭一起融進地老天荒的遠天遠地……

父老鄉親兄弟姐妹生生不息地耕種,種出最好的糧食,送給糧所,叫城裏人民的服務員吃。麵對國家的主人,土地的主人,默默耕耘的父老,時時羞愧難當。

腳踏故土,心純淨許多,諸多不快被稻穀的熟風吹散了,被鋼筋水泥封閉的思想者,還原給了黃土地,還原給了故鄉。

在農村老家,我的靈魂一次次衝刷淨化。在老家,我找到最本真的質樸、親切、熱情、溫暖、無私和寬廣;在老家,我看見了真正的生存不易;在老家,我看到了家鄉的兄弟姐妹叔伯姑嫂掩飾不住的美麗、勤勞、淳樸、勇敢和善良。我高興著他們的高興,擔憂著他們的擔憂,痛恨著他們的痛恨。小說《送花糕》、《娃娃媒》、《楊發富進城》、《戰友》、《六擰筋燒雞店》、《雪地》等等都是對他們的歌頌。

人生苦短,一輩輩的人啊。我的二嬸子是位勤勞、善良、老實的農家婦女。我一進家門,她總是說“立泰,在這邊吃吧”。我走進二嬸的廚房看看鍋裏,是個頭大大的水餃。不錯,二嬸二叔的生活已可以了,基本跟上了奔小康的步伐。

我的八奶奶,就是二嬸子的婆婆,得了一種憨病,農村叫“雲磨”。

我八奶奶有一句話,這應該是她老人家的“經典”。我一輩子都不能忘,想起來心就疼!一年過中秋節哩,八奶奶知道了,她一臉的愁容,對我說:“又過節哩,讓人怪撐得慌的。”

就是這樣,我們全家對八奶奶也是很尊重的,包括我的小女兒都知道替八奶奶背草籃子。

我八奶奶一生連縣城都沒去過。她去過最大的地方就是鎮政府駐地了。死到鍋前,埋到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