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世紀三年自然災害活過來的二叔,動用過的最大一筆現金是25元。那是一九六四年他跟我父親合夥購買的一輛“白山”牌自行車。現在二叔好過多了,打了翻身仗。扛著大鞭,放著群山羊。還有輛“小三輪車”騎著趕集上會。
從某種程度上講,一個人在成長為作家前所經受的那種文化熏陶,決定了作家的未來。
二十年前我是一個農民。二十年後我成了“作家”,若不是文學,我可能還在農村土裏刨食。那是我不安分的心鼓動我寫東西。有趣的是我發表的第一篇東西不是文學作品,而是我發表在北京《農業機械》雜誌的195型柴油機的一篇小革新,題目是《195型柴油機供油時間的調整》,後來又發表了幾篇,《195型柴油機噴油咀回油改裝》等。一個農民收到首都的雜誌社寄來的大信封,大紙袋子,引起了公社黨委宣傳委員的注意。那次公社革委會在劇院裏開會,投遞員去送信報。宣傳委員發現的,就把我調到公社宣傳隊報道組去了。那種亦工亦農性質的工作,一邊體驗莊稼人勞作的辛苦,一邊端著公家的泥飯碗。我曾為賣棉難,被圍困在棉山棉海的包圍中七天七夜。那是真正的兵臨城下,整個鎮政府駐地全被雪白的棉花包圍起來了,七條通往鎮裏的公路土路全是棉花車子,排幾裏長的隊。七天七夜啊,棉站沒能力收購啦。開始怕丟棉花睡在棉車底下,後來幹脆不管它了。誰還偷棉花啊!想想我還是鎮政府的工作人員,別人的難可想而知了。鎮委書記為了維護收棉秩序抓了個典型,把他銬在公路邊的大楊樹上,鐵銬子把雙手串聯起來摟著樹示眾。
鄉鎮工作一天天不好幹了,為收提留、搞計劃生育而牽牛、扒房,往死裏得罪人。都是鄉裏鄉親,低頭不見,抬頭見,老父親批評我工作太硬。作難的時候我選擇了逃走。
鄉土在我的小說散文中是個非常重要的元素。
在創作中,我總是十分盡力,不敢在哪個字哪句話上投機取巧。如果哪裏做的不好,那是我的天分不夠,與我對文學的敬畏之心,對寫作的虔誠無關。
我的人生旅途,一大半在農村,一少半在城市。這既奠定了生活的底色,也決定了創作的基調。城市有鄉下人的夢想,鄉下有城市人的爹娘!人在城市與鄉村之間行走,心在城市與鄉村之間飄蕩。一個城市裏生活的農民,一個農村走來的“城市人”。
那是1985年的全國鄉鎮文化站人員轉幹考試。考語文、數學、政治、文藝理論、文藝實踐五門。那是真正的閉卷考試。全市167名文化站人員都是考生,也都是監考人員。那次考試,把我從一個國家農民考成了國家幹部。
考試分數我是聊城市第一名。當年建明主席維芳主席都十分關心,但那也怕被別人擠了。我曾提著黑提包,內裝四個罐頭兩瓶酒膽戰心驚鬼鬼祟祟地去托人說情。一個農民送什麼啊,總不能送白菜,不能送棉花吧。那一兜東西20多元哩,是我多半個月的工資。至今我都很感謝那些幫助過我的領導和同誌們。
我轉了幹,就被調出了文化係統。我所從事的工作是和寫小說沒關係的。
它使我平靜下來,並真切地看我自己。知道了自己應該幹的是什麼。
我上班幹公務員工作是生存的需要,搞小說創作是生命的需要。因為我曾想過,什麼時候不上班了,但卻沒想過什麼時候不寫作了。
我覺得上班和寫小說不矛盾。其實幹什麼和寫小說都不矛盾。隻要閃爍在心靈中的文學之光永不泯滅。
寫小說30多年,說不用心那是假的。無論寫什麼都要調動自己的生活積累,都要掏自己全部積累中最值錢的東西。《山東文學》的《流逝的歲月》、《腰窩鎮西郊》,《時代文學》的《搭夥》,《延安文學》的中篇小說《睡爺》、《小李鄉長》,《莽原》的《舅宴》,《北京文學》的幾篇小小說,《南方文學》的《醉哥兒》、《六月六看穀秀》,《中國作家》的《最後一個和尚》、《秦大嫂》、《故裏素描》,《人民日報》的散文《晨沐延安》、《古田會議永放光芒》、《新中國從這裏走來》,《長城》的《那條河》,《小說月報》選的《抻炕》,《中華文學選刊》選的中篇小說《故裏素描》,《短篇小說選刊》選載的《故裏三題》,《散文選刊》選載的《村級編劇》,《小小說選刊》選載的《戰友》、《給老師買鹽》、《微型小說選刊》選載的《宿營》、《微型小說月報》選的《高仿》、《短小說》發的《神酒》等等等等,讀者反映,還算有生活,鄉土味還有些。